高烧的潮水时涨时落,将傅雨霏的意识冲撞得支离破碎。在叶尘不间断的物理降温和推拿穴位后,那燎原的炽热似乎被勉强压制住了一丝,却并未真正退去,而是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昏沉,将她拖入光怪陆离的梦境深渊。
她不再只是冷热交替的折磨,而是坠入了由过往碎片编织成的、令人窒息的迷宫。
一时是空荡冰冷的办公室,窗外霓虹闪烁,映照着她独自蜷缩在椅子里的身影,账面上那触目惊心的“五万块”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而上,勒得她无法呼吸。
一时又是顾言辰决绝离去的背影,在机场安检口,他甚至没有回头。那背影融入了刺眼的阳光,化作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切割着她的心。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一种绵长而深刻的、被遗弃的荒芜。
接着,画面跳转到昏暗的会议室,王明轩那张戴着金丝边眼镜、看似谦和的脸骤然放大,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得逞的笑容,他手中的文件化作毒蛇,向她迎面扑来……董事会那些元老们忧虑、审视、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罩住,动弹不得。
“不……不是……”她在梦中无意识地挣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呓语,额头上刚刚被换上的冰凉毛巾很快又被冷汗浸透,“不是我……不能……”
那些她白日里凭借强大意志力深深压抑的恐惧、委屈、孤独与压力,在此刻身体防线全面溃败的时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将她彻底淹没。她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冷硬如铁的傅总,只是一个在噩梦中无助挣扎、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女人。
叶尘刚刚为她更换完额上的毛巾,正欲收回手,指尖却猝不及防地被一股滚烫而柔软的力道紧紧攥住!
他动作一顿,垂眸看去。
是傅雨霏。
她在昏沉中,不知何时伸出了手,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几根手指。她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指甲甚至微微掐入了他的皮肤,带着高烧病人特有的、潮湿而灼热的战栗。
“别走……”她模糊地呓语着,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哀求,“妈……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她似乎将他错认成了童年记忆里某个可以依赖的怀抱。
叶尘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习惯于观察、诊断、治疗,习惯于与人保持一种超然的、医者与病患的距离。这种突如其来的、毫无防备的亲密接触,带着全然依赖的脆弱,是他从未经历过的领域。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不正常的高热,感受到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的骨节,更能感受到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背后,所泄露出的、与她平日形象截然相反的恐慌与无助。
他试着微微动了一下手指,想要抽离。然而,他刚一动,傅雨霏便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攥得更紧,整个人甚至往他的方向瑟缩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发出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