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的反应却始终平淡。他用手轻轻触摸店员递过来的衣物，感受面料的质感，然后，在店员介绍到某个意大利小山羊绒的独特产地和手工缝制技术时，他抬起头，认真地问道：“此绒取自何龄山羊？取绒过程，山羊可会痛苦？缝制此衣，需耗费匠人多少时日？”
店员愣住了，显然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问题，支吾着无法回答。
傅雨霏按了按太阳穴，打断道：“你只需要告诉我，穿着是否舒适，版型是否合身。”
叶尘看了看她，又摸了摸那件羊绒衫，点了点头：“触感尚可。”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然，与棉麻相较，价格悬殊至此，所增舒适，有限。且取之不易，耗工费时，于天道而言，似有不值。”
“不值”两个字，像两根针，轻轻扎在了傅雨霏那建立在价值交换和品牌溢价基础上的消费观上。她感到一阵气闷。
试穿环节更是状况频出。叶尘对需要紧紧包裹身体的西装衬衫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对需要系带的皮鞋感到困惑不解。当他试穿一套深灰色的休闲西装出来时，剪裁合体，面料垂顺，连见惯俊男的店员都忍不住低声赞叹他挺拔的身姿和独特的气质。
傅雨霏也不得不承认，这身衣服让他看起来……顺眼了许多，至少不再那么突兀。
然而，叶尘自己却对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形象，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活动了一下手臂，肩膀，语气带着一丝不适：“此衣束缚之感过甚，气息流转不畅。”
傅雨霏几乎要压抑不住火气：“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难道你打算永远穿着你那身……‘行头’吗？”
最终，在傅雨霏强硬的坚持和叶尘有限的妥协下，勉强挑选了几套衣物：一些质地极佳的纯棉衬衫、宽松舒适的羊绒针织衫、几条版型优良的休闲长裤，以及几双软底便鞋。至于正式的西装，只勉强保留了一套最为宽松的，以备不时之需。
结账时，店长报出的总金额是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傅雨霏面不改色地递出黑卡，仿佛只是支付了一顿午餐费用。
叶尘站在一旁，看着那串数字，清澈的眼眸中再次浮现出那种傅雨霏无法理解的、近乎悲悯的神情。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一粟一缕，来之不易。如此耗费，恐折福德。”
傅雨霏接过店员递回的卡和包装精美的购物袋，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她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这是我的世界运转的规则。”
她将大部分购物袋交给司机，自己只提了那个装着那套唯一西装的袋子，率先走向门口。阳光有些刺眼，她戴上墨镜，遮住了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叶尘跟在她身后，依旧穿着他来时的那身布衣，新买的衣物仿佛与他无关。他抬头看了看这座流光溢彩的购物中心，又看了看前方傅雨霏那冰冷而决绝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都市的规则，果然繁复沉重，远非山中清泉与明月可以比拟。而这一次购物，如同一次笨拙的文明驯化过程，非但没有拉近两人的距离，反而让那道横亘在朴素自然与精致浮华之间的鸿沟，显得愈发深邃和不可跨越。傅雨霏感到头疼，不仅仅是因为叶尘的“不开化”，更是因为她隐隐意识到，试图用自己世界的尺子去丈量他，或许本身就是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