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卧内,那场源于不同世界观的、鸡同鸭讲的尴尬对话,最终以傅雨霏的彻底沉默和叶尘的专注施针而告终。傅雨霏不再试图用她那套逻辑去瓦解叶尘的理论堡垒,那无异于用利斧劈砍云雾,徒劳无功。她只是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般靠在门框上,用审视和戒备的目光,监督着治疗的每一个步骤,内心计算着时间,只等这出闹剧落下帷幕,便立刻带母亲离开。
叶尘则完全沉浸在他的医道世界里。他下针精准,手法娴熟,或捻或转,或提或插,指尖那缕温热的内息如同最灵巧的工匠,细致地疏通着李清妍经络中残留的淤塞,滋养着因长期劳损而虚弱的脾肾功能。他心无旁骛,仿佛门口那道冰冷的视线和之前激烈的言辞,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一刻钟后,叶尘缓缓取出最后一根银针,用软布仔细擦拭后,收入牛皮针卷。他对着依旧趴在床上,感受着浑身前所未有轻松暖意的李清妍平静说道:“可以了。大娘起身时稍缓,今日勿食生冷油腻,静养为宜。”
李清妍闻言,连忙小心翼翼地翻身坐起,活动了一下腰腿四肢,脸上瞬间绽放出混合着惊喜与难以置信的光彩。不仅仅是之前的沉痛感彻底消失,更是一种从内而外焕发出的精力,仿佛年轻了十岁,连呼吸都变得格外顺畅深沉。
“神了!真是神了!”她激动地抓住叶尘的手,声音都在颤抖,“叶先生,我……我都不知该怎么谢您才好!这身上轻快的,我……我都多少年没这种感觉了!”
这一幕,落在门口傅雨霏的眼中,却只让她眉头蹙得更紧。母亲的反应过于夸张,更像是一种刻意表演给她看的姿态。即便这针灸真有些效果,在她看来,也可能掺杂了大量的心理暗示作用。她不动声色,只是冷眼看着。
一行人重新回到客厅。气氛似乎因为李清妍的“康复”而缓和了一丝丝,但这缓和之下,涌动着傅氏夫妻更加明确和急切的意图。
傅奕星作为“一家之主”,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属于“退休老教师”的温和与赞许,目光落在叶尘身上,语气诚恳:“叶先生,真是太感谢你了!我爱人这老毛病,真是折磨了她大半辈子,我们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医生,效果都有限。没想到今天遇到你,简直是……简直是我们的福星啊!”他刻意避开了“神医”这类可能刺激到女儿的词汇,但夸赞之意溢于言表。
叶尘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居功:“分内之事,老先生不必客气。”
李清妍立刻接过话头,她挨着叶尘旁边的沙发坐下(这个细节让傅雨霏的眼神又冷了几分),脸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开始了她极力撮合的第一波攻势:
“叶先生,您看您年纪轻轻的,这身医术就这么了得,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她先是定下褒奖的基调,然后话锋一转,目光“自然而然”地瞟向依旧站在窗边、面无表情的女儿,“唉,不像我们家雨霏,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工作,眼里除了公司就是报表,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我看她最近脸色就不太好,肯定是又熬夜了,怎么说都不听……”
傅雨霏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连反驳都懒得反驳。这种拙劣的“踩一捧一”手法,在她看来幼稚得可笑。
傅奕星立刻默契地配合,他叹了口气,扮演着忧心忡忡的老父亲角色:“是啊,这孩子,事业心太强,什么都要求做到最好,给自己压力太大。我们做父母的,看着心疼,又帮不上什么忙。就希望她能找个……找个稳重踏实、懂得体贴人的人,能在生活上多照顾她,让她别那么累。”他说着,目光也“不经意”地落在叶尘身上,意图昭然若揭。
叶尘安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表情,仿佛傅氏夫妻谈论的只是今天的天气。他甚至端起之前那杯已经凉透的白开水,轻轻啜饮了一口,并未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