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包装都没有。至少,那些她母亲过去偶尔会接触到的“养生大师”,还会给自己冠上各种听起来唬人的头衔和协会身份。
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冷笑,在傅雨霏的唇角一闪而逝。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一个没有固定职业、没有稳定收入来源、靠着某种似是而非的“技艺”行走江湖的人。母亲竟然会被这样的人迷惑,甚至不惜设局将她骗来,这让她感到一种混合着失望和荒谬的愤怒。
她自动将“行医治病”这四个字,翻译并归类到了“无稳定职业”、“社会身份模糊”、“潜在风险高”的范畴。在她那套精确、高效,甚至有些冷酷的价值评估体系里,叶尘的得分,已经跌破了警戒线。
她没有立刻反驳或质疑,那不符合她的身份和教养。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那姿态仿佛在说“了解了”,但眼神中的冰冷却更加浓郁,那是一种“已归类,无进一步交流价值”的冷漠。
“哦?”她发出了一个单音节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不置可否的意味,“这么说,叶先生是自由职业者?”
她换了一个更现代、但也更模糊的词汇,试图做最后的确认,或者说是给予对方一个挽回形象的机会——如果他能说出某个具体的中医馆、理疗中心,哪怕是个体经营,也勉强算是有个“单位”。
叶尘似乎并未理解她话语中那细微的试探与分类意图,或者说,他理解了,但并不在意。他依旧按照自己的认知来回答,语气依旧平淡:
“师父命我下山,红尘炼心,随缘治病。并无固定执业之所。”
“红尘炼心”,“随缘治病”,“无固定执业之所”。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彻底坐实了傅雨霏的判断。这完全就是一套脱离现实社会运行规则的、充满玄学色彩的说辞。与那些声称“云游四海”、“度化有缘人”的僧道之流,何其相似!
她甚至懒得再去追问他的师承来历——那无疑是给对方一个编造故事的机会。在她看来,这场对话已经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一个连基本社会身份都无法明确、靠着虚无缥缈的“缘分”和“医术”行走的人,根本不具备任何与她,乃至与傅家,产生深入交集的基础。
她不再看叶尘,转而将目光投向母亲李清妍,那眼神明确地传递着一个信息:看,这就是您所谓的“不一样”的人?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江湖游医”?
李清妍接收到了女儿眼神中的冰冷与质问,心中焦急万分,却又无法在此刻明说。她只能强笑着打圆场:“那个……叶先生是高人,行事自然与我们俗人不同。雨霏,你别用你那套标准来衡量叶先生……”
傅雨霏直接打断了母亲的话,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与疏离:“妈,既然您身体已经无碍,叶先生也看过了,时间不早,我就不多打扰了。公司还有事,我先回去。”
她甚至没有给李清妍再开口的机会,对着叶尘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维持了最后的礼节,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门口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次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比来时更加急促、冰冷,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想要立刻逃离此地的决绝。
“行医治病”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两个世界的人,清晰地划分开来。在傅雨霏的价值地图上,叶尘已经被彻底标记为“无关人员”,这场荒诞的会面,在她心中,已经提前画上了句号。而叶尘,自始至终平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清澈的眼眸中,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场充满机锋的对话,只是一阵微风吹过山岗,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