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吹得苏晚的长发在肩头打了个卷。她推开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啪”地亮起，暖黄的光落在鞋柜上——那里还摆着一双男士拖鞋，是高羽的尺码，深蓝色的鞋面沾着点灰尘，显然有段时间没动过了。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弯腰踢掉脚上的高跟鞋，把帆布包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陷进柔软的靠垫里。
“回来啦？”孙美琴端着一碗冰镇银耳汤从厨房走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刚炖好的，放了冰糖，解解暑。”她把碗放在苏晚面前的茶几上，目光在女儿脸上扫了一圈，眉头轻轻皱起，“怎么又拉着脸？跟谁置气呢？”
苏晚舀了一勺银耳汤，冰凉的甜意滑过喉咙，却没驱散心里的闷。她避开母亲的目光，盯着茶几上的果盘含糊道：“没置气，就是写稿子累的。”
“累的？”孙美琴坐到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可你这星期回回到家都蔫蔫的，以前写完稿子恨不得跳起来喊外卖，哪像现在这样。”她顿了顿，语气放软，“是不是和高羽闹别扭了？你别瞒我，上次他来送芒果班戟，我看他站在楼下等了你二十分钟，眼睛都黏在你宿舍窗户上，你却让李娜下来拿的。”
苏晚的手猛地一顿，勺子“当”地撞在碗沿上，溅出几滴汤汁。她慌忙用纸巾擦着，声音带着点刻意的不耐烦：“妈，你别瞎猜了，我和他好着呢。就是最近出版社催稿催得紧，我没心思应付这些。”
“好着就好。”孙美琴没戳破她的谎言，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高羽这孩子实诚，上次你被那个油腻老板骚扰，他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手都被玻璃划出血了还护着你。现在这样的小伙子不多了。”
苏晚的鼻子突然一酸。她想起那天高羽攥着她的手腕往身后躲，玻璃碎片划破他的掌心，血滴在她的白色连衣裙上，像一朵朵暗红的花。可后来，他却和董姗姗站在学校的公告栏前，笑得那么刺眼。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抬起头，盯着孙美琴的眼睛：“妈，你说实话，在你心里，高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为了哄我故意夸他，就说你真实的想法。”
孙美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伸手捋了捋苏晚额前的碎发：“刚认识他的时候啊，我是真看不上。穿件洗得发白的T恤，鞋子上还沾着泥，说自己是开饭店的，我还以为是哪个路边摊的小老板。那时候我跟你爸说，咱女儿好歹是大学生，怎么找个这样的。”
苏晚的心跳沉了沉，果然，她就知道母亲以前是不满意高羽的。她攥紧了手里的纸巾，等着母亲说更多负面的话，好让自己彻底断了念想。
“可后来我才知道，这孩子心正。”孙美琴的语气变得认真，“去年冬天，饭店水管冻裂，他凌晨三点就爬起来修，冻得手都肿了，却让服务员先回家烤火。还有一次，有个老太太在饭店摔倒，家属闹着要赔钱，他二话不说先送老太太去医院，垫付了医药费，后来才知道老太太是自己晕的，他也没要人家还。”她看着苏晚，“小晚，人这一辈子，钱和靠山都是虚的，靠谱才是真的。高羽用自己的本事把小饭店开成大酒楼，对你又上心，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苏晚的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砸在冰凉的银耳汤里，泛起一圈圈涟漪。她本来想从母亲嘴里听到些“配不上你”“太土气”的话，好坚定自己分手的决心，可母亲的话却像一把温柔的刀，戳中了她心里最软的地方。她知道高羽好，可他犯的错，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拔不出来。
“妈，我去写稿子了。”苏晚猛地站起身，抓起沙发上的帆布包就往卧室跑，生怕母亲看到她哭花的脸。她关上卧室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眼泪越流越凶。书桌上堆着她的小说手稿，书名《青春爱情真味》的字迹被泪水晕开，那是她以自己和高羽的故事为原型写的，里面的男主角叫“阿羽”，女主角叫“晚晚”，他们在大学门口的小吃摊相识，在暴雨里共撑一把伞，在出租屋里分享一碗泡面……
“高羽，我恨你。”苏晚拿起手稿，狠狠捶了一下桌面，却又舍不得把稿子撕掉。出版社催了她三次，她每次都推说“快了”，可一写到男女主角和好的情节，她就写不下去——她和高羽，还能和好吗？
此时的西津大学男生宿舍里，烟雾缭绕。高羽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捏着一副扑克牌，对面的朱晓东正愁眉苦脸地摸牌，张平则趴在桌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盯着手里的牌发呆。
“对三。”高羽甩出两张牌，语气没什么起伏。他今天手气格外好，一晚上赢了五十多块，朱晓东和张平的钱包都瘪了下去。
“我靠，你这手气也太邪门了！”朱晓东把牌一扔，哀嚎道，“要是玩大点，你都能赢够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高羽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呗。要是现在去澳门，说不定能赢回我欠师父的几千万。”
“你别总提这个。”朱晓东的声音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羽哥，你身边又不是没别的女人。陈圆圆姐对你那么好，刘芳姐也……”
“闭嘴。”高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冷得像冰。朱晓东吓得一哆嗦，赶紧闭上嘴，不敢再说话。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苏晚在高羽心里的位置，是谁都替代不了的。
张平连忙打圆场，故意把手里的牌亮出来一点：“哎，四个二在我这儿，你们俩小心点啊！”他朝朱晓东使了个眼色，低声说，“羽哥，苏晚姐不是铁石心肠，你再坚持坚持。上次我看到她在图书馆看你送的那本《小王子》，看了整整一下午。”
高羽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他送苏晚那本《小王子》是在他们交往一周年的时候，苏晚说“你就像小王子，我是你的玫瑰”。可现在，玫瑰好像要谢了。他把手里的牌一扔，躺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我今天早上给她发微信，问她要不要吃城南的糖糕，她到现在都没回我。”
“可能没看到呢！”张平连忙说，“苏晚姐最近写稿子忙，手机都调静音了。”
高羽没说话，心里却清楚——苏晚不是没看到，她是不想回。他掏出手机，点开和苏晚的聊天界面，最新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他早上发的“糖糕要刚出锅的吗？”，她去年在海边拍的照片，穿着白色的裙子，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午夜的钟声敲响时，苏晚的卧室里还亮着灯。她终于写完了一段，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伸了个懒腰。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李娜发来的微信：“晚晚，高羽今天又来宿舍楼下了，给你带了热牛奶，我帮你放冰箱了。”
苏晚的心里一暖，随即又涌上一股愧疚。她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楼下的路灯亮着，高羽的沃尔沃已经不见了。她知道，他每次都等她回复，等不到就默默离开。她拿起手机，想给高羽发一条“谢谢”，可编辑了半天，又把消息删了——她怕自己的温柔，会让他误会。
客厅里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苏晚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小偷。她抓起桌上的台灯，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却听到孙美琴惊喜的声音：“老苏？你可回来了！”
“哈哈，给你带好消息了！”苏同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快，给我倒杯水，渴死我了！”
苏晚放下台灯，推开门走出去。苏同正坐在沙发上，脱下的西装外套扔在一旁，衬衫的领口敞开着，脸上带着酒气和掩饰不住的红光。他手里攥着一个文件袋，像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爸，你怎么才回来？妈都担心你一晚上了。”苏晚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水杯递给父亲。
“担心什么？你爸我这是在为咱们家奋斗！”苏同喝了一口水，把文件袋往桌上一放，拍着胸脯说，“告诉你和你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再过三个月，你爸就是西津市的常务副市长了！”
“什么？”孙美琴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砸在茶几上，“老苏，你没骗我吧？这可是常务副市长啊！”
“骗你干什么？”苏同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红头文件，摊在桌上，“你看，市委的初步任命都下来了！就差最后的公示了！”
孙美琴凑过去，看着文件上“苏同”两个字和“常务副市长”的任命，激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行！”她拉着苏同的手，絮絮叨叨地说，“我就说你前阵子天天应酬不是白忙的，这下好了，你总算熬出头了！”
苏晚也很开心，父亲在区长的位置上熬了五年，终于升职了。她坐到苏同身边，笑着说：“爸，恭喜你！以后我就是常务副市长的女儿了，出去都有面子。”
苏同却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苏晚，认真地说：“小晚，爸能有今天，多亏了一个人。”
“谁啊？王书记？还是李市长？”孙美琴好奇地问。
“都不是。”苏同的目光落在苏晚脸上，一字一句地说，“多亏了高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