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的嗡鸣声如同死亡的背景音,在错综复杂的管道深处持续回荡,并不靠近,却也无处不在,带来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不像之前的机械爪那样目标明确,更像是一种定期的、无差别的清扫程序,逼迫着所有藏匿于阴影中的东西暴露出来,或者彻底沉默。
江小川架着老猫,在这位老练求生者的急促指引下,于黑暗逼仄的管道网络中艰难穿梭。老猫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他能精准地指出哪一段管道外侧有加固层可以短暂屏蔽探测,哪个检修口的锁早已锈蚀可以用巧劲撞开,甚至哪一条看起来是死路的地方,敲击特定位置会露出一条极其隐蔽的向下竖井。
最终,他们从一处位于巨大冷却水箱侧壁、被厚重锈垢几乎完全掩盖的检修口钻了出来,落入一个更加阴暗、空气却相对流通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大型设备基座下方,空间不大,约莫十来个平方,被各种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金属结构和粗管道所包围,形成一个天然的隐蔽角落。头顶上方隐约有微弱的光线渗下,似乎是来自更高层级的裂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机油、汗渍、某种食物腐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
这就是老猫的“窝”。
角落里铺着几块相对干净的隔热垫和脏污的毯子,堆着一些用废弃零件和容器改造成的简陋器具:一个利用细小能量管线发热的“烤架”,几个储存着浑浊液体和少量黑乎乎块状食物的罐子,墙壁上挂着几件缝补痕迹更多的衣物,以及一些说不上用途的金属工具。最显眼的,是靠在墙边的那把改装步枪,以及一柄用大型扳手打磨而成的、看起来就沉重无比的巨锤。
整个空间虽然简陋破烂到了极致,却处处透露着一种长期挣扎求存所积累下来的、顽强的秩序感。
老猫一回到自己的地盘,整个人似乎松弛了一丝,但眼神深处的警惕从未消失。他闷哼一声,挣脱开江小川的搀扶,拖着那条依旧不太灵便的右腿,挪到角落,从一个密封的金属盒里取出一点黑绿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膏,粗暴地涂抹在右腿被电击灼伤的伤口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硬是没哼出声。
江小川则迅速打量完这个小小的避难所,目光最后落在那把步枪和巨锤上,心中暗自评估着对方的战斗力和可能的威胁。他保持着距离,背后的幽萤刃随时可以出鞘。
“清道夫的巡逻周期是四十八小时一次,每次持续六到八小时。这里是它的探测盲区,暂时安全。”老猫头也不抬,沙哑地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也像是在安抚(或者说警告)江小川,“等巡逻结束,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语气冷淡,带着明显的排外和疏离。
江小川没有接话,而是走到那处渗下微光的缝隙下,抬头望去。光线微弱,只能看到粗糙的混凝土和扭曲的钢筋。
“你在这里多久了?”他忽然问道。
老猫涂抹药膏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仿佛要把疼痛按回去。“记不清了。也许三年,也许五年……谁他妈在乎。时间在这里只有‘死之前’和‘死之后’的区别。”
“只有你一个人?”
“……曾经不是。”老猫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磨灭一切的疲惫和麻木,“现在,是了。”
短暂的沉默。只有药膏涂抹的细微声响和老猫压抑的喘息。
“第七区到底发生了什么?‘活性化’是什么?”江小川转过身,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他需要信息,而眼前这个看似油滑怯懦的拾荒者,恐怕是这片区域唯一可能提供信息的人。
老猫猛地抬起头,污布之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甚至比面对机械爪和清道夫时更甚!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低吼:“那不是你该打听的!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离第七区远点,那是地狱之门!任何人,任何东西,靠近那里的都没有好下场!”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反而更印证了那里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和危险。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必须弄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江小川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那个信标里的信息提到了‘隔离失效’和‘逃’。你们当时没能逃掉?”
“逃?”老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起来,笑声却比哭还难听,“往哪逃?能量核心失控,泄露出来的东西……它就像一种瘟疫,一种疯狂的催化剂!金属会活过来,变成杀戮机器!人要是沾上……要么变成它们的一部分,要么就……变成另一种怪物!外面全是这种东西!隔离墙失效后,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