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江的眼皮子狂跳，感觉自己几十年来读的圣贤书都白读了，眼前这一幕，比茶馆里说书先生讲的“撒豆成兵”还要玄乎。
他凑到张作霖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大帅，这……这事儿透着邪性啊。咱们是不是……”
“邪性？”张作霖一摆手，满脸的横肉都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霸气，“啥叫邪性？老百姓心里那杆秤，就是最大的邪性！他们被洋人欺负了一百多年，心里那股火憋着没处撒，老子今天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火星子，你看，这不就炸了吗？”
他转身，目光扫过王永江，又扫过身后一众目瞪口呆的奉军将领，嘴角咧开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容：“都他娘的别愣着了！人家海外的侨胞，连吃饭的家伙都送来了，咱们要是还缩在东北这旮沓，那不成了一群只会看家的土狗了？”
“传我命令！”张作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全军一级战备！把咱们压箱底的炮弹都给老子搬出来，炮管擦亮点，别到时候还没洋人的船壳子亮！”
众人轰然应诺，整个旅顺港瞬间从祭祀的诡异氛围中挣脱，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士兵们跑动起来，军官的吼声此起彼伏，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情绪在空气中迅速蔓延。
这仗还没打，所有人的腰杆子却莫名地挺直了，仿佛身后站着的不是三十二艘破船，而是三十万天兵天将。
深夜，旅顺码头灯火通明。
为首的六艘改装商船静静地停靠在泊位上，与其说它们是军舰，不如说是移动的钢铁垃圾堆。
船身上锈迹斑斑，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掉下一大块铁皮，甲板上临时焊出来的炮座歪歪扭扭，看上去比炮手本身还不靠谱。
可就是这样六艘破船，却让奉军所有海军军官看得眼珠子发直。
为首的华侨船长名叫陈铁生，一个在南洋跑了二十年船的黝黑汉子，他带着手下的水手们，一见到张作霖，膝盖一软，带着身后几百号汉子齐刷刷跪了下去，声如洪钟：“我等海外孤魂，听闻大帅号令，特献上薄船数艘，愿为大帅前驱，马革裹尸，万死不辞！”
这一跪，力道千钧。
跪的是百年来海外华人受的委屈，跪的是对一个强大祖国的渴望。
张作霖一个箭步冲上去，亲自扶起陈铁生，大手狠狠拍在他的肩膀上，震得陈铁生一个趔趄。
“好！好样的！”张作霖眼眶有些发红，他指着那艘最破旧的“南洋号”货轮，大声问道，“这船，旧不旧？”
陈铁生一愣，老实巴交地回答：“回大帅，这船快三十年船龄了，旧……”
“旧船好啊！”张作霖一嗓子打断了他，唾沫星子横飞，“旧船结实，皮糙肉厚！开出去撞他娘的洋人新舰，一撞一个大窟窿！老子告诉你们，武器不是最重要的，敢不敢把命豁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你们敢不敢？”
“敢！”几百名华侨水手扯着嗓子嘶吼，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码头。
张作霖满意地点点头，他转身登上“南洋号”的舰桥，环视着码头上整装待发的奉军士兵和华侨水手，从腰间抽出那把北洋遗刀，刀尖直指黑暗无垠的大海。
“老子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在犯嘀咕，就凭这几条破船，咱们能干啥？干翻鹰酱还是脚盆鸡？我告诉你们，咱们现在谁也干不过！”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懵了。
张作霖却话锋一转，语气森然：“但是，咱们可以让他们痛！让他们怕！让他们知道，这片海上，不是他们家的澡盆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老子就是要用这几艘破船，去捅他们的心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