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皮疯狂抖动，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东直门……老油坊……三更……换哨……”声音细若蚊蚋，很快又归于沉寂。
审讯室内，灯光惨白。
被临时从后厨带来的哑巴勤务兵抖得像风中的筛子。
爆炸发生前，有人看到他给张作霖的座驾送过一壶热水。
王永江一拍桌子，他吓得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去。
“别怕，有话慢慢说，不，慢慢画。”林文清递过一根炭笔和一张白纸，语气尽可能地温和。
哑巴勤务兵颤抖着手，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了起来。
先是一个圆盘，上面有长短两根指针，指向十二点差一刻。
接着是一辆带车篷的洋车。
最后，是三个模糊的人影，正蹲在国会大厦的台阶下，像是在埋着什么东西。
王永江凑过去一看，眉头紧锁：“这画的什么玩意儿？鬼画符吗？”
“不，”林文清的眼神却骤然锐利起来，“这不是胡涂乱画！你看，钟表代表时间，这是定时雷管！洋车是运输工具！三个小黑人，是三人行动小组！他在告诉我们，他看到了什么！”
王永江恍然大悟，立刻拿起电话，对着巡警总局的记录吼道：“给我查！昨天夜里，特别是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所有进出东交民巷的无牌马车！快！”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回报：“报告总长，昨夜十一点半，确有一辆无牌马车进出东交民巷三次，行迹可疑！岗哨记录，车夫是通州口音！”
张作霖已经回到了临时指挥部，他盯着那张粗糙的素描，又听了王永江的汇报，冰冷的杀意在眼中流转：“定时雷管，用的是德国货。东交民巷，是洋人的地界。他们用德雷，走洋人地盘，就是算准了咱们不敢轻易进去搜查。这背后，有鬼，而且是个洋鬼子。”
他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指尖正点在京城东北角的一个标记上：“从东直门的老油坊开始查！把那个哑巴说的线索连起来，给我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挖出来！”
是夜，月黑风高。
兵工厂的地下化验室里，灯火通明。
林文清将一张刚洗出来的x光片悄悄塞进牛皮档案袋，压低声音对身边的护士嘱咐道：“记住，这张片子是绝密。那块弹片的位置很刁钻，任何剧烈震动都可能让它……慢慢移位。下次再有爆炸，他可能就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与此同时，东直门外。
七辆蒙着帆布的军用卡车如幽灵般悄然集结，组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将一座荒废多年的老油坊死死锁在中央。
张作霖身披黑色大氅，如一尊雕塑般立在一辆卡车的车顶上。
夜风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他遥望着那片漆黑的院落，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里面隐藏的罪恶。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老吴妈，儿子……今晚就给你报仇。”
话音未落，那漆黑的院落深处，猛地闪过一簇橘红色的火光！
有人在烧东西！
张作霖瞳孔骤然收缩，没有丝毫犹豫，猛然抬起手臂，朝天一挥，厉声喝道：“放信号弹！动手！”
一道凄厉的红色光柱撕裂夜幕，将整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也就在红光升到最高点的瞬间，油坊院内数个窗口同时喷出火舌，密集的枪声如同爆豆般骤然响起，子弹带着尖啸，疯狂地向车队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