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只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几个小时。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慕容晴早已千疮百孔的精神堤坝。能量耗尽,方向迷失,伙伴濒死,强敌环伺……所有的压力几乎要将她彻底压垮。
就在她的意识也即将被黑暗和绝望吞噬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突然从她贴身收藏的那个地方传来——是那块从“彼岸”前哨站带出来的、记录了大量信息的晶体板!
慕容晴猛地一个激灵!这块晶体板自从进入绝对黑暗后就和所有仪器一样沉寂了,怎么会……?
她小心翼翼地将彦卿放平,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那块晶体板。
只见那原本黯淡无光的屏幕,此刻竟然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丝丝淡蓝色的光晕!
光晕组成了一行断断续续的、不断扭曲的古老文字,旁边还有一个极其简略的、不断闪烁的箭头指示!
【低熵……共鸣……检测……微弱……源……信号……指引……】
是晶体板内置的某种被动感应机制?因为它源自“普罗米修斯”前哨,与Ω项目同源,所以能在这片隔绝一切的黑暗中,感应到某种极其微弱的、同频的“低熵”信号?并且将其作为指引?
源?是“源点”吗?!那个彦卿拼死也要前往的地方?!
希望,如同在无尽黑夜里燃起的第一颗火星,瞬间灼痛了慕容晴几乎冻结的心脏!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箭头指示的方向——那是绝对黑暗的深处,肉眼看去没有任何区别。
但此刻,这微弱的指引,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必须动起来!必须离开这里!彦卿等不了了!
她将晶体板小心地固定在主控台上,让那微弱的箭头始终可见。然后,她开始尝试重启“逐光者号”。
常规启动毫无反应。能源核心在之前的空间折叠中已彻底枯竭,备用能源也即将耗尽。
怎么办?
她的目光扫过舰桥,最终落在了那几个还在微弱闪烁的、与彦卿力量同源的古老符文上。
这些符文……似乎还在依靠着彦卿最后注入的那点力量,或者说,依靠着它们与彦卿之间某种更深层的联系,勉强维持着一丝活性。
一个疯狂的想法涌入慕容晴的脑海。
她伸出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触碰向其中一个符文。
指尖接触的瞬间,一股微弱却纯净的、带着彦卿气息的紫金色能量波动,顺着她的指尖流入她的身体!
与此同时,她精神深处那源自Ω项目的“低熵”印记,也再次被触动,与那符文产生了细微的共鸣!
有效!
虽然无法直接启动庞大的星舰,但这股微弱的力量,或许能激活某些最基础的功能?
她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那丝微弱的力量,尝试着流向舰船的辅助动力单元——那通常是用于姿态调整和紧急维生的小型能量核心。
一次,两次,三次……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她的精神本就透支,此刻更是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咬着牙,一次次尝试,嘴唇被咬出血痕都毫无所觉。
终于!
嗤——
一声仿佛卡死了万年的齿轮终于艰难转动了一格的声响传来!
舰船尾部某个区域的灯光,极其微弱地、闪烁不定地亮了一下!辅助动力单元,被强行激活了那么一丝丝!
不够!远远不够推动星舰航行!
但慕容晴的眼睛却猛地亮了!
她想到了彦卿之前操控“逐光者号”的方式——他并非单纯输入能量,而是通过符文,与这艘星舰进行某种“共鸣”和“引导”!
她再次将手按在符文上,这一次,她不再试图输出能量,而是将自己全部的精神、意志、以及那强烈的求生渴望,如同之前激活金属长箱那样,不顾一切地向着符文内部“灌注”而去!
“动起来……拜托了……动起来……带我们离开这里……带他去‘源点’……”她在心中疯狂地祈祷、呐喊!
仿佛回应了她那孤注一掷的呼唤——
嗡……
整个“逐光者号”的舰体,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嗡鸣!那不再是机械的运转声,而更像是一种……疲惫却温柔的回应?
主控台上,那几个古老的符文,光芒稍微亮了一丝,并且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稳定的节奏,同步闪烁起来。
一股微弱却确实存在的推力,从舰尾传来!
“逐光者号”,在这绝对黑暗之中,凭借着慕容晴那不屈的意志与星舰残存灵性之间的微弱共鸣,开始如同蜗牛般,朝着晶体板箭头指引的方向,缓缓地、艰难地移动起来!
速度慢得令人绝望,甚至可能不如一个人步行快。
但它在动!
这就够了!
慕容晴泪流满面,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双手死死按在符文上,维持着那脆弱无比的连接和精神输出,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在进行一场漫长而痛苦的祈祷。
黑暗依旧无边无际。
但前方,有了那一丝微弱的、名为“源”的指引。
身后,是她誓死要守护的、生命之火微弱的同伴。
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不知道这指引会将他们带向何方,更不知道彦卿能否撑到那一刻。
她只知道,不能停下。
绝不。
时间再次变得模糊而漫长。
慕容晴的精神和体力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她感到自己就像一根被点燃两头的蜡烛,飞速地融化着。意识开始模糊,幻觉开始出现,耳边似乎响起了遥远的歌声和呼唤。
就在她即将再次油尽灯枯之际——
前方无尽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光。
不是晶体板指引的微光,而是真正的、稳定的、温暖的光芒!
那光芒起初极其微弱,如同针尖大小,但随着“逐光者号”缓慢而执着的靠近,它逐渐变大,渐渐显露出它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颗星球?
一颗悬浮在绝对黑暗之中的、孤零零的、散发着柔和白色光晕的……小型行星?!
而在那行星的光晕笼罩范围内,慕容晴清晰地感觉到,那令人窒息的绝对黑暗被驱散了!甚至连舰船上部分仪器的读数都开始恢复正常!
晶体板上的箭头,笔直地指向那颗发光行星!
“源点”?这就是“源点”?
它不是坐标,不是一个装置,而是……一颗星球?
慕容晴心中涌起巨大的激动和疑惑。她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操控着“逐光者号”,如同归巢的倦鸟,向着那光明之处,缓缓驶去。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颗星球的奇特。它并不巨大,表面似乎覆盖着某种晶莹的物质,散发着纯净而温暖的光芒,给人一种安宁、祥和、仿佛回归母体的安全感。
在星球的一侧,似乎还有一个巨大的人工建筑轮廓,如同一个敞开的港口或平台。
就在“逐光者号”即将进入那光明领域的边界时——
异变突生!
慕容晴身后,那一直沉寂的生命监测仪,突然发出了极其尖锐、连续的警报声!
屏幕上,彦卿的心跳曲线骤然变成了危险的室颤波形!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那淡金色的光晕疯狂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与此同时,主控台上那枚一直与彦卿气息相连的核心符文,光芒也瞬间变得极度不稳定,忽明忽灭!
“不!彦卿!”慕容晴花容失色,再也顾不上操控星舰,猛地扑回彦卿身边!
而失去了她精神维持的“逐光者号”,速度骤然慢了下来,堪堪停在了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上,微微摇晃着,如同大海中即将倾覆的一叶扁舟。
前方是光明和希望之地。
身后是无限的死亡黑暗。
怀中是生命急速流逝的同伴。
慕容晴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光明,又看了看怀中气息奄奄的彦卿,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不甘。
只差一步!
为什么?!!
就在这最终的时刻,一道温和却带着无尽沧桑和疲惫的意念流,如同春风般,悄无声息地拂过慕容晴的脑海,也拂过了彦卿那濒临崩溃的意识。
【……进来吧……孩子……】
【……回到……‘源初之光’的……怀抱……】
【……时间……不多了……】
那意念并非来自晶体板,也并非来自星舰,而是直接来自……前方那颗发光的星球!
慕容晴猛地抬头,看向那颗温暖的星球,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而就在这时,那股温和的意念似乎感知到了彦卿的状况,其中分离出一缕更加精纯、更加庞大的温暖力量,如同看不见的触手,轻柔地包裹住彦卿的身体。
彦卿那疯狂闪烁的淡金色光晕,在这股外来力量的滋养和安抚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是随时会熄灭!心跳监测仪上那危险的波形也渐渐恢复了虽然微弱却规律的跳动!
这颗星球……在救他?!
慕容晴不再有任何犹豫!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精神再次灌注到符文之中!
“逐光者号”发出最后一声欢欣般的嗡鸣,缓缓地、坚定地,驶入了那片温暖的光明之中,向着那个敞开的港口平台,降落下去。
当舰身终于平稳触地,发出沉重的撞击声时,慕容晴最后的精神也彻底耗尽。
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向前栽倒。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刹那,她仿佛看到港口平台的前方,光芒深处,有一个模糊的、高大的、似乎由纯粹光芒构成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们。
那身影的气息……温暖、古老、浩瀚……
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
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