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冷笑以对,他深知这些佛郎机人狡诈多变,所谓的合作不过是缓兵之计或离间之策。但他并未拒绝,而是顺势与之周旋,试图从中获取更多关于欧洲局势、航海技术以及西班牙美洲殖民地的情报。南境的争锋,从单纯的海上对抗,延伸到了更为复杂的外交与情报领域。
长崎港内,人们日复一日地眺望着东方海平面,期盼着那支东渡船队的归来。然而,数月过去,音讯全无。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艘破损严重、桅杆折断的朱印船,如同鬼船般漂回了港口。船上仅存的十几名船员骨瘦如柴,精神濒临崩溃。
他们带回了令人绝望的消息:船队出发后,起初还算顺利,凭借经验和季风向东航行。但在进入深海后不久,便遭遇了连续不断的可怕风暴,船只被冲散。他们这艘船在风暴中受损,迷失了方向,在漫无边际的太平洋上漂流了不知多久,淡水和食物耗尽,同伴相继病死、饿死、跳海……最终只有他们侥幸被洋流带回。
东渡探索新大陆的首次尝试,以近乎全军覆没的惨烈失败告终。消息传开,东瀛的明军高层和移民中弥漫着一股失望与悲观的情绪。跨洋航行,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和危险。
然而,就在这失败的氛围中,史可法推行的、张献忠勉强同意的“微调”治理策略,却意外地显现出一丝效果。或许是因为东渡失败让部分日本平民感到了某种“同病相怜”的绝望,或许是因为那一点点有限的“宽仁”确实起到了安抚作用,亦或是长时间的压抑需要一丝喘息,东瀛社会面上的抵抗情绪似乎进一步减弱,基层的治理效率有所提升,移民与土着之间的矛盾也略有缓和。
张献忠虽然对东渡失败耿耿于怀,但也不得不承认,史可法的策略似乎有些道理。他下令厚葬罹难的船员,抚恤其家属,并将探索失败的消息如实奏报朝廷。东瀛的治理,在经历挫折后,似乎找到了一条更为现实、或许也更可持续的道路,尽管前路依然漫长。
四方奏报再次汇聚于乾清宫的御案之上。
北疆罗刹疑似发动生物战的威胁;西线波斯屈膝求和与祸水西引的提议;南境巨舰开建与葡萄牙人寻求“合作”的动向;东瀛跨洋探索惨败与治理策略的意外转机……
朱常洛凝视着这些信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帝国的疆域扩张似乎遇到了一个瓶颈,外部环境变得更加复杂,内部的治理也需更加精细。
他首先对北疆之事做出最紧急的部署:“着太医院,速选派精于防疫之太医,携所需药材器械,火速前往北疆!令朱由检,全力配合,严密监控边境,所有疑似病例,立即隔离处置,必要时可采取非常手段!另,着锦衣卫,设法查清罗刹此毒计之来源与详情!”
接着,他对西线波斯求和之事,批示道:“波斯之请,可酌情考虑。着卢象升,与之初步接触,探其底线。然需谨记,奥斯曼亦不可轻信,此乃二虎竞食之局,我大明当坐山观虎,伺机而动。”
对南境,他写道:“‘镇海号’之建造,乃重中之重,需全力保障。与佛郎机之周旋,王承恩可自行斟酌,以获取实利与情报为先,切勿轻易承诺。”
最后,对东瀛,他批阅:“东渡失利,乃探索之常情,不必气馁。着张献忠、史可法,总结教训,抚恤伤亡。治理之策,既见微效,当继续推行,稳扎稳打。”
处理完这些,朱常洛走到寰宇全舆图前,目光深沉。他意识到,帝国未来的挑战,将更多地来自于这些无形的暗流——疾病的威胁、复杂的外交、技术的竞争、以及远洋探索的巨大风险。单纯的军事征服时代正在过去,一个比拼综合国力、治理智慧与科技水平的全新纪元,已经来临。
“未雨绸缪,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他低声自语,心中已然开始构思,如何进一步完善帝国的医疗体系、深化科技研发、建立更高效的情报网络,以应对这四面涌动、愈发隐秘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