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悄步上前,将一份密封的卷宗呈给朱常洛,低声道:“皇爷,朝鲜及辽东方面最新密报,涉及建奴余孽动向,以及……朝鲜对我《天工开物》之研习情况。”
朱常洛拆开火漆,迅速浏览,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朝鲜李倧,阳奉阴违,一面称臣纳贡,一面与辽东建奴余孽(以多尔衮为首,活动于长白山)暗通款曲,其国中‘实学研习所’对朕赐予的《天工开物》倒是钻研得勤勉,可惜,方向似乎有些偏了,尽在些虚无缥缈之处打转。前番其使者竟还敢觊觎《永乐大典》遗籍,其心可诛。”他放下密报,目光扫过卢、史、孙三人,如同利剑出鞘,“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何况此鼾声还夹杂异心,暗中磨牙。朕欲取朝鲜,以绝后患,并获东出之跳板,断建奴一臂。然,如何能‘光明正大’,不使四方藩国寒心,不令朝中清流聒噪?”
如何为一场必然要发动的战争,披上“正义”与“不得已”的外衣,这是一个考验政治智慧与谋略的难题。
孙传庭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带着历史的厚重感与新政推行者特有的务实:“陛下,朝鲜自古与中国关系密切,武皇帝时便置汉四郡。其国虽自立,然法理上,长期为中原藩属。可从此着手。可遣使责问李倧不臣之罪,历数其纵容边民越界、贡品怠慢、私通建奴、甚至纵容属下窥探《永乐大典》等罪状,要求其国王入朝谢罪,并割让义州、铁山等边境要地,开放口岸,允我天兵入驻‘协防’。若其应允,则半岛门户洞开,我可逐步蚕食控扼;若其拒绝,便是公然叛逆,藐视天朝,我大军征讨,名正言顺。此乃‘传承历史,宗主之权’,占理为先。”
卢象升接着说道,语气中充满郭嘉式的洞察与决断,仿佛已俯瞰全局:“孙大人所言,乃堂堂正正之师,可立舆论根基。然,仅此或不足,需加一把火,令其自乱阵脚。可令辽东前线,故意示弱,纵放小股建奴余孽,使其窜入朝鲜境内,烧杀抢掠,制造边患。同时,散发檄文,痛斥朝鲜‘勾连建奴,为祸边疆’,‘庇护帝国之死敌,罪同谋逆’。将朝鲜与我朝之矛盾,转化为其与‘天下公敌’建奴同流合污之立场问题。届时,我朝出兵,非为侵伐,实为‘剿灭残匪,清理门户,维护东亚秩序’,此乃‘大义不臣,代天行罚’,迫其就范。”
史可法听完,阴恻恻地一笑,贾诩的毒计已然成型,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准:“孙大人、卢大人之策,一明一暗,已近周全。然,尚可再添一剂猛药,令其永无翻身之理,亦让倭国无暇他顾,甚至可借此将倭国势力一并引入,一石二鸟,永绝后患。”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可密令沿海水师,假扮倭寇或海盗,频繁袭击朝鲜南部沿海,掳掠人口,制造恐慌,令其顾此失彼。同时,设法与倭国幕府中的激进派取得联系,或利诱,或威逼,散播‘朝鲜虚弱,内部分裂,乃天赐良机’之言论,鼓动其派遣浪人、甚至正规军队,自对马岛方向,登陆朝鲜釜山、金山等地。待倭人入朝,与朝鲜军纠缠之际,朝鲜必然焦头烂额,我朝再以‘宗主国’身份,‘应朝鲜乞求’或‘为维护藩属稳定,抵御倭患’,悍然出兵,‘助其抗倭’。届时,我军入朝,名正言顺,既可驱逐倭寇,亦可顺势……接管朝鲜全境,甚至重创来袭倭军。此乃‘驱虎吞狼,趁乱取利’。若操作得当,可令建奴余孽、朝鲜王室、倭国势力,三方混战,我等坐收渔利,最后将‘建奴祸乱’、‘倭寇入侵’之罪,一并坐实,我大明始终占据道德、法理与武力之巅,四海谁敢不服?” 逼建奴余孽入朝为乱,逼倭寇入朝劫掠,大明再以救世主和仲裁者的姿态介入……史可法此计,可谓将权谋与狠辣运用到了极致,完全符合其贾诩武魂的作风。
朱常洛听完三策,沉吟良久。堂内只剩下炭火的微弱噼啪声和窗外愈发凄厉的风嚎。孙传庭之策,奠定法理基础;卢象升之策,营造舆论氛围,激化矛盾;史可法之策,则提供了具体的、可操作的引爆点,甚至将潜在的对手倭国也算计了进去,手段虽毒,却可能效率最高。
“三策并用,相辅相成,循序渐进。”朱常洛最终拍板,眼中精光闪动,做出了决断,“孙卿负责梳理历史法理,制造外交压力,草拟问罪诏书;卢卿负责协调辽东前线策应,引导建奴,散播大义檄文,务求逼真;史卿……负责东南沿海及对倭联络,务必使‘倭患’猛烈逼真,令朝鲜自顾不暇,具体细节,尔等密议施行,用间、用谋,朕不问过程,只要结果——一个‘光明正大’,师出有名,且能一战定乾坤的朝鲜!”
“臣等领旨!”三人躬身,身影再次缓缓隐入帷幕之后的阴影中,开始筹划这场即将震动东亚格局的巨变。帝国的刀锋,已在暗中对准了那个不安分的藩属。
夜幕彻底笼罩了紫禁城,风势稍歇,鹅毛般的雪片却开始无声无息地飘落,绵绵密密,很快便将宫殿楼阁、玉阶丹墀染上一层厚厚的素白,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种亘古的寂静。
坤宁宫内,却是温暖如春,馥郁的檀香与女子身上淡淡的馨香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冬夜的寒意。皇后柳青瑶正与一位身着国公冠服的女子对坐弈棋,言笑晏晏。那女子约莫二十许年纪,眉目如画,英气之中不失妩媚,顾盼之间,自有一般寻常闺阁女子没有的干练、从容与隐隐的威仪。她便是大明开国功臣徐达之后,凭借自身能力与皇帝信重,成功改革宗人府英才馆、推出‘升等考’制度、顶住压力厘定宗室爵位承袭新规,被破格晋封,名正言顺袭爵的女魏国公——徐允贞。
“允贞妹妹这棋力,是越发精进了,布局深远,杀伐果断,本宫都快招架不住了。”柳青瑶落下一子,看着棋局,笑着打趣,眼中满是欣赏。
徐允贞微微欠身,唇角含笑,姿态恭谨却并不卑微:“娘娘谬赞,是娘娘故意相让,引导臣女学习,臣女方能支撑至此。娘娘统御六宫,调和阴阳,才是真正的大格局,臣女望尘莫及。”她的话语得体,既捧了皇后,也显露出自身的谦逊与通透。
正说笑间,门外太监细声通报:“皇上驾到——”
朱常洛迈步而入,带进一丝外面的寒气,但脸上带着一丝处理完重大政务后的松弛,以及一种深沉的思虑。柳青瑶与徐允贞连忙起身见礼。
“都平身吧。”朱常洛摆摆手,走到棋枰前看了看,笑道,“看来是允贞占了上风?不错,允贞之才,确非仅限于笔墨文章或宗室改制,这棋枰纵横,亦见韬略。”他语气温和,目光却落在徐允贞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一种深远的、几乎要穿透表象的考量。
柳青瑶接过皇帝脱下的带着寒气的大氅,柔声道:“陛下操劳一日,可曾用过晚膳?臣妾让小厨房备了些清粥小菜,一直温着。”
“已在议政堂与几位大臣简单用过了。”朱常洛在皇后身旁坐下,目光依旧停留在徐允贞身上。
徐允贞感受到皇帝那不同于往常的目光,心中微凛,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谨与平静,微微垂首。
朱常洛心中念头飞转。徐允贞,身份高贵,能力出众,在宗室改革中展现出的胆识、智慧与对规则的运用,已证明其堪当大任。更重要的是,她是女性,且是成功跻身顶级勋贵行列的女性。在这个时代,提拔一位女性至如此高位,并赋予实权,本身就需要极大的魄力,也承受着不小的压力。她做得很好,成为了无数有志女子的标杆,打破了数千年的桎梏。但,还不够。帝国的未来,需要更多元的力量,需要打破更多的桎梏,需要能在更复杂局面下独当一面的人物。徐允贞,可以成为更耀眼的存在,可以承担更重要的责任,尤其是在未来可能更加复杂的朝局与外部挑战中。
他想到了上官婉儿武魂,那位唐代传奇女相,精通诗文,权略过人,辅佐女皇,处理朝政,起草诏令,称量天下,其才其智,其政治手腕与文学修养,不输任何男子。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允贞,”朱常洛缓缓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你身为女国公,位列超品,宗室改制,成效卓着,可知朕与皇后,对你寄予厚望?”
徐允贞心中一凛,肃然道:“臣女深知陛下与娘娘隆恩,夙夜匪懈,唯恐有负圣望。必当竭尽全力,维护新政,光大宗室,以报天恩。”
朱常洛点头,不再多言。他伸出手,看似随意地在徐允贞肩头轻轻一拍,仿佛长辈的勉励与嘱托。唯有他自己能感受到,一股无形无质、蕴含着浩瀚文华与政治智慧的精神印记,随着他意念微动,已悄无声息地渡入徐允贞灵台之中。 整个过程隐秘至极,连近在咫尺的柳青瑶也毫无所觉,只当是皇帝对这位女国公的格外看重。
徐允贞只觉得一股庞大的、带着盛唐气象、书卷气息与权谋机断的冰冷洪流涌入脑海,无数诗词歌赋的精华、典章制度的奥妙、权术心法的碎片,以及一种对朝局敏锐到极致的洞察力、处理复杂政务的独特本能、平衡各方势力的老练手腕,正飞速地与她的意识、她的记忆、她的性格融合、重构、升华。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大明宫阙中挥洒自如、在权力漩涡中游刃有余的倩影,感受到了那份伴君如伴虎的谨慎与执掌权柄的决断,体会到了那份“称量天下”的自信与沉重……
过程转瞬即逝,徐允贞缓缓睁开双眼。她的容貌未变,但眼神已然不同。原本的英气与干练之中,多了一份深沉的智慧,一种洞察世情的通透,一丝属于顶尖政治家的从容气度,甚至眼底深处,还隐约流转着一抹属于盛唐才女的文华彩韵。她再次俯身,行的礼节却更加优雅而标准,带着一种来自那个遥远辉煌时代的宫廷韵味与自信。
“臣,徐允贞,谢陛下恩典。”她的声音依旧清脆,却平添了几分沉稳、厚重与难以言喻的力量感,仿佛有千卷诗书、万般机变藏于其后。
朱常洛与柳青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与期待。柳青瑶虽不知具体,却能感觉到徐允贞身上那股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帝国的人才拼图,又落下关键一子。前朝,针对朝鲜的巨网正在编织,帝国的刀锋即将出鞘;后宫(广义),一位融合了上官婉儿武魂的女国公,即将开启她新的征程,未来的朝堂之上,必将因她的存在而更加波澜壮阔。泰昌八年的这个冬天,看似万物冰封,实则暗涌流动,一切都在为更加惊天动地的未来,积蓄着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
窗外的雪,依旧无声飘落,覆盖着古老的紫禁城,也覆盖着这片即将迎来更深层次变革的龙兴之地。夜,还很长。而帝国的征途,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