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并未急于再次寻找郑芝龙残部或荷兰人进行决战。他牢记皇帝的方略:当前重心在北疆,海上以巩固现有胜利、保障航道、积累力量为主。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绘制一幅前所未有的、极其详尽的《大明沿海水道舆图》。他亲自带队,乘坐快船,利用郑和武魂带来的丰富航海经验和对海洋的深刻理解,重新勘测了从辽东金州到广东琼州的几乎所有重要港口、水道、暗礁、岛屿。何处可设炮台,何处可建良港,何处季风规律,何处水流湍急,皆一一标注明晰。这份海图,将成为未来大明海防和水师行动的基石。
第二件事,便是将他酝酿已久的“海事学堂”正式开办起来。校址就设在天津卫码头旁的一处旧官衙内。教师暂时由几位经验丰富的老舵工、炮手以及那两名葡萄牙工匠担任。首批学员仅有五十人,一半从水师中挑选识文断字、有潜力的年轻军官,另一半则招募通晓算术、胆大心细的良家子。
开学第一课,王承恩亲自讲授。他没有讲高深的理论,而是指着那幅巨大的新海图,从最简单的季风、潮汐、星象辨认讲起,再到船只结构、火炮操作、海上信号。他讲得深入浅出,结合实际案例,甚至包括郑和宝船队当年的一些航海见闻。
“海上争锋,非仅勇力,更需知识、技术与纪律。”王承恩对学员们说道,“尔等将来,或为舰长,或为舵手,或为炮长,皆需明白手中技艺,关乎一船之存亡,一国海疆之安危。望尔等勤学苦练,勿负皇恩,勿负此身!”
虽然规模尚小,条件简陋,但这所海事学堂的成立,标志着大明海军建设开始从单纯建造舰船、招募水手,向系统化、专业化培养人才迈出了关键一步。它的意义,丝毫不亚于一场海战的胜利。
坤宁宫内,暖意融融,与宫外渐起的秋寒形成鲜明对比。太子朱由楧已能踉踉跄跄地走上几步,咿呀学语,成了宫中最大的欢乐源泉。
朱常洛处理完繁忙政务,常来此享受天伦之乐。这一日,他正拿着一个精致的鲁班锁逗弄儿子,柳青瑶在一旁微笑着看着。
“陛下,”柳青瑶似想起什么,随口说道,“昨日臣妾召见几位京中诰命夫人,闲谈时听闻,城中几位致仕的老翰林,在家中开了蒙学馆,不仅教自家孙辈,也收些邻里聪慧的贫寒子弟,分文不取,只求为朝廷育才。其中一位刘老翰林还叹道,如今朝廷重用实务,虽是好事,然蒙童开智,经史子集的根基亦不可废,否则将来为官,只怕有才无德,或是有术无道。”
朱常洛闻言,手中动作微微一顿。皇后这看似无心的话语,却恰恰点出了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新政和格物固然重要,但思想的引导和传承同样不可或缺。若一味强调实用,导致文人离心,或者培养出的都是只知技术的官吏,绝非长久之计。
他看向皇后,眼中带着赞赏:“青瑶,你此言,倒是提醒了朕。根基确不可废。不仅要建格物院,这教化之事,尤其是蒙学与经筵,也需有所革新。既要讲实学,也要重德行,更要阐明何谓真正的忠君爱国,何谓华夷之辨之大义。”
他心中已开始构思,或许可以在官方层面鼓励、规范这类民间义学,甚至编纂一些融合了新思想、新要求的蒙学读物。同时,经筵讲座也不能再是老生常谈,应注入新的内容,引导官员和未来的官员们正确理解当前的国策。
柳青瑶见自己的话被皇帝听进去并认真考虑,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心中满是欣喜与满足。她虽深处后宫,却总能以这种不经意的方式,给予皇帝另一种视角的启发,这或许就是她作为皇后,除了管理后宫之外,另一项重要的“无意”之功。
而在地上蹒跚学步的朱由楧,则仰着头,眨着纯净的大眼睛,看着父母,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父……皇……”虽然稚嫩,却清晰可辨。
朱常洛和柳青瑶同时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朱常洛一把抱起儿子,朗声大笑:“好!好楧儿!再叫一声!”
帝国的未来,在深宫的暖阁中,蹒跚却坚定地迈出了第一步。而帝国的战车,则在北疆的风声中,完成了出击前的最后校验。各方力量,都在自己的轨道上,为即将到来的波澜壮阔的时代,积蓄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