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锋部队如同长蛇,钻入狭窄的岭口。当先头部队已穿过最窄处,后续部队还在源源不断涌入时——
“轰隆!轰隆!”两侧陡峭的山崖上,巨大的滚木礌石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轰然砸落!瞬间将狭窄的岭口堵塞了大半!紧接着,密集如雨的箭矢从两侧山林中倾泻而下!
“有埋伏!结阵!”正蓝旗前锋将领惊骇欲绝!然而,狭窄的地形限制了他们的机动,前队被堵,后队还在涌入,瞬间乱成一团!
“杀鞑子!”满桂炸雷般的怒吼响起!他如同复仇的魔神,率领七百宣府铁骑,从岭口上方一处隐蔽的斜坡后猛然杀出!借助下冲的惯性,狠狠撞入混乱的建奴前锋中段!
宣府铁骑憋了数日的怒火和屈辱,在此刻彻底爆发!他们如同虎入羊群,刀光闪烁,血浪翻腾!满桂手中巨斧翻飞,每一次劈砍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建奴前锋被拦腰斩断,首尾不能相顾!狭窄的岭口成了屠宰场,惨叫声震天动地!
满桂一击得手,毫不恋战!在莽古尔泰后续大军反应过来,合围之前,果断吹响号角!“撤!”七百铁骑如同旋风般脱离战场,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建奴尸骸和堵塞的通道。莽古尔泰暴跳如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支如同毒蜂般的明军再次消失在莽莽山林之中。野狐岭这一口,咬得他痛彻心扉,前锋精锐折损近千!驰援广宁的脚步,被硬生生拖住了!
辽阳城西北百里,浑河上游无名谷地,夜。
毛文龙带着仅存的十几名亲兵,如同幽灵般在密林中潜行。肋下的箭伤和连日逃亡的消耗,让他步履蹒跚。牛庄驿和后续几次小规模袭扰的收获甚微,如同隔靴搔痒,让他无比憋闷。
“大帅…前面…好像有大动静…”孔有德压低声音,指向谷地深处。
毛文龙强打精神,伏在一块巨石后,拨开茂密的枝叶向下望去。这一望,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谷地中,并非寻常的转运营地!只见密密麻麻的营帐如同白色的海洋,无声无息地铺满了整个谷地!无数战马在安静地休息,盔甲兵刃的寒光在月色下连成一片森冷的海洋!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那居中一座巨大的织金帐篷前,飘扬的赫然是象征努尔哈赤的龙纛!而营盘布置之严谨,哨卡之严密,远超他所见的任何一支建奴部队!这绝非寻常的后卫或辎重队,这是一支养精蓄锐、隐藏至深的精锐主力!
“黄…黄台吉?!”毛文龙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努尔哈赤攻打广宁是明棋,莽古尔泰是援兵,而黄台吉,这头最狡猾的恶狼,竟一直蛰伏在辽阳附近!他在等什么?等熊廷弼按捺不住,率主力出城西援广宁!只要辽阳守军一动,这座看似空城的堡垒,就会瞬间被黄台吉这支蓄势待发的毒牙撕开!
实力悬殊如同天堑!毛文龙这十几个人,冲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他死死捂住嘴,将涌到喉咙的惊呼压了回去,眼中充满了骇然与无力。只能蛰伏!像石头一样蛰伏!将这致命的情报,活着带出去!
广宁城下,血战至深夜。
阿敏的镶蓝旗在明军三面夹击下,终于支撑不住,阵线彻底崩溃!丢下无数尸体和辎重,狼狈不堪地向北败退,试图与代善的正红旗靠拢。袁可立、赵率教、祖大寿合兵一处,趁势掩杀,斩获颇丰!广宁城,转危为安!
黄台吉大营,金帐。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阿敏兵败广宁、莽古尔泰被满桂袭扰迟滞的消息先后传来。努尔哈赤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翻腾。
“父汗!辽阳守军龟缩不出!熊蛮子不上当!广宁又败!儿臣请命,即刻发兵,强攻辽阳!拔掉这颗钉子!”代善不甘地怒吼,广宁的失利让他急于找回颜面。
“不可!”黄台吉冷静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父汗,辽阳城坚,熊廷弼、袁崇焕皆非庸才。我军主力新挫于广宁,士气受挫。若强攻辽阳不下,明军援兵四集,恐蹈萨尔浒之覆辙!”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向广宁方向,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广宁之败,皆因熊廷弼拥兵自重,坐视祖大寿苦战而不救!此乃离间良机!”
他转向努尔哈赤,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父汗,不如暂且退兵,示弱于敌。同时,散布流言,广宁危急之时,熊廷弼手握重兵却畏敌如虎,坐观成败,甚至…与朝廷已有嫌隙!明朝皇帝多疑,朝臣倾轧。此流言一起,熊廷弼纵有百口,也难自辩!待其君臣相疑,自毁长城之时,便是我大金卷土重来,席卷辽西之日!”
努尔哈赤布满皱纹的脸上,怒色渐渐被深思取代。他死死盯着黄台吉,又看了看舆图上坚固的辽阳城,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彻骨的字:
“撤!”
辽阳城头,熊廷弼望着建奴大军如潮水般向北退去,脸上并无半分喜色,反而眉头紧锁。
“经略,建奴退了!广宁保住了!”袁崇焕难掩激动。
熊廷弼却缓缓摇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逐渐消散的硝烟,仿佛看到了更远处蛰伏的毒蛇:“崇焕,莫要高兴太早。黄台吉…这条毒蛇,从头到尾都没露面。他…到底在哪?又在算计什么?”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这位老帅的心头。血火暂歇,然暗处的毒牙,已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