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文独自坐在蒲团上,脊背不再像往日那样挺得笔直,反而透着一种颓丧的佝偻。
手指搭在膝盖上,微微颤抖。
手机屏幕亮着,同行的私信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震动声接连不断,如同细针扎进神经。
“老周,怎么回事?听说那份名单里有你家老爷子?”
“周老师,你也被温成当枪使了吧?这回算是晚节不保了。”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那份名为“幽灵信托”的名单。
在一份泛黄的1976年资产转移记录扫描件上,他看到了祖父的名字。
那个被他视为家族荣耀、一生恪守“礼不可僭”的老人,竟然是当年协助风家转移公产的操盘手之一。
信仰崩塌的声音,原来是听不见的。
周砚文抬起头,看着大殿正上方那块“正大光明”的牌匾,木雕金漆在光线中反射出虚假的光辉,突然觉得无比刺眼。
所谓的传统,所谓的规矩,剥开那层金漆,底下竟然全是烂疮。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沈知节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这个孤傲了一辈子的男人,声音苍老得像个孩子:“知节……我这里有一批未公开的民国账册手抄本。里面记着……哪些人,是怎么把公产变成家产的。”
下午四点十八分,风氏新总部顶层。
江北辰站在落地窗前,风柔雪并肩站在他身侧。
玻璃映出两人身影,如同剪影嵌入城市天际线。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金川正在演示实时数据追踪面板。
“这只‘老鼠’很狡猾。”金川指着屏幕上一条反复跳跃的数据线,“‘烛阴’察觉到了水印的存在,但他贪心不足,没有销毁文件,而是试图用算法剥离水印,重新打包,想要把祸水引向一个境外的维权组织。”
“他怕的不是曝光,是谁在利用他的渠道洗钱被曝光。”江北辰冷笑一声,眼神如同盯着猎物的狼,“既然他想玩,那就陪他玩大点。”
他转身看向金川:“启动第二阶段。让你的人换个马甲,伪装成国际反洗钱联盟的卧底调查员,去联系‘烛阴’。告诉他,我们愿意出高价收购‘无水印完整版’作为指控证据。记住,语气要急,要表现出不惜一切代价的姿态。”
金川一愣,随即领悟:“您是想……钓鱼?”
“诱饵要足够香,鱼才会咬钩。”江北辰淡淡道,“他为了剥离水印肯定动用了大算力服务器,这时候他的防火墙是最脆弱的。只要他敢回应交易,就得暴露物理位置。”
“可是老大,对方是专业的数据贩子,肯定有反溯源设备。”
“那就让他用。”江北辰整理了一下袖口,语气平静,“让他用自己的设备,给我们画一张藏宝图。”
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灯光怪陆离,红蓝绿的光斑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扭曲晃动,如同液态的欲望。
晚上八点零三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了城南那个老旧的家属院门口——她父亲留下的老房子,二十年未曾搬离。
江北辰独自下车,脚步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沉实的“咚、咚”声,惊起了楼道里栖息的飞蛾。
他敲响了沈知节的家门。
门开了,沈知节手里还捏着那封刚打印好、尚未装进信封的检举信。
看到门外的江北辰,她
江北辰没有进门的意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密封U盘,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沈知节没接。
“这是‘镜渊’系统自动归档整理出的二十年资金异常流动图谱。”江北辰的声音压得很低,“里面没有具体的人名,只有路径。但我相信,以您的专业能力,足够看懂这张网是怎么编织的。”
沈知节接过U盘,感觉到掌心传来金属特有的凉意,边缘微微硌手:“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如果是我们发布,那是‘黑客攻击’,是‘非法获取’。但如果是您作为学者发布……”江北辰顿了顿,目光深邃,“那就是学术研究,是社会公义。这比我们的刀子,更锋利。”
沈知节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把整个京州的天捅个窟窿吗?”
江北辰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远处偶尔有飞机的信号灯闪烁,如同漂浮的星辰。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有些事,必须有人开始做。”他转过身,背对着沈知节摆了摆手,“钟声不该只为追悼响起,也该为清算敲响。”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楼道转角,沈知节在门口站了良久。
最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信封和那个U盘一起,紧紧攥在了手心。
同一时刻,风氏大楼的数据中心内,金川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出一片残影,敲击声密集如雨点打在铁皮屋顶。
屏幕上,那个代表“烛阴”的红色光点突然闪烁了一下。
“老大,鱼咬钩了!”金川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对方回应了‘假买家’的请求,要求进行线下物理交割,以确保数据绝对安全不留痕。”
江北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手机上金川发来的坐标,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交易地点选得很讲究——不在境内,也不在完全的境外,而是在那个光怪陆离的边缘地带。
那是一个充满鱼腥味和陈旧柴油气息的坐标,那里海风潮湿,终年弥漫着欲望与罪恶的咸腥味。
信号源锁定,倒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