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第一缕阳光尚未穿透城市上空的薄雾。
风家庄园的电话就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撕裂了风柔雪卧室的宁静。
铃声尖锐而执拗,在寂静中反复撞击耳膜,像一把钝刀刮过神经。
来电显示:林安慧。
“柔雪,今晚回家吃饭。我让厨房准备了你最爱的佛跳墙。”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雍容,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紧迫,话音落下时还夹杂着瓷器轻碰的脆响——那是她惯用的银勺搅动红茶的节奏,熟悉得令人窒息。
风柔雪的目光落在床头那双静置的高跟鞋上。
昨夜她亲手擦拭过的鞋跟,在晨光熹微中泛着金属的冷光,宛如凝结的霜刃。
皮革表面反射出细碎的光影,随着窗外云层缓慢移动而微微颤动,仿佛也在呼吸这屋内的压抑。
“好。”她只回了一个字,平静得像是在答应一场无关紧要的下午茶邀约。
挂断电话,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感受着脚踝处那片紧贴肌肤的冰凉。
那里,一枚从瑞士军刀上拆下的、薄如蝉翼的微型刀片,正被一层特制防汗硅胶膜与弹性战术绷带牢牢固定在右脚踝内侧——这是她在境外受训时掌握的隐蔽携带技术,足以支撑八小时高强度活动而不移位。
每一次脉搏跳动,都带来一丝细微却清晰的压迫感,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神经末梢,提醒她:危险从未远离。
鸿门宴。
她知道。但她更知道,有些战场,避无可避。
就在风柔雪凝视晨光中那抹冷光之际,远在东郊边缘的一处废弃变电站深处,服务器阵列正悄然启动。
空气中只有冷却系统低沉的嗡鸣,如同蛰伏巨兽的呼吸,混合着江北辰均匀而克制的吐纳声,在密闭空间里形成一种诡异的共振。
他面前的超大曲面屏上,那份从“毒蝎”芯片中破解出的渗透路线图被放大到了极致。
蓝色的通风管道、红色的电力线路、黄色的监控盲区……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包裹着东郊那个名为“普罗米修斯”的神秘心脏。
江北辰的目光,却锁定在几条被用暗紫色虚线标注的、看似毫不相关的路径上。
他的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滑动,调出了另一份尘封的电子档案——那是他还在“暴龙”部队时,内部存档的城市地下军事设施图。
两份地图重叠的瞬间,江北辰的黑眸骤然缩紧。
那几条暗紫色的虚线,竟与图中数十年前就被军方正式封存、并用水泥浇筑封死的地下战备管网,完美重合!
这些通道,理论上已经从物理层面消失。
但芯片地图上,却用一个微小的红色三角形,清晰标注着:“非官方施工记录,近期已贯通。”
有人,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挖开了坟墓,重新打通了连接地狱的捷径。
他立刻接通了金川的加密线路。
“金川,立刻给我调取云京市近半年内所有的城建档案,特别是涉及东郊区域的地下管网、排污系统、光纤铺设等所有需要动用大型挖掘机械的工程。我要找到一条‘幽灵’施工队。”江北辰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连呼吸都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潜伏在数据流中的敌人。
夜幕降临,风家主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风柔雪乘车抵达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门口站岗的保镖,是她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他们的站姿更标准,眼神更锐利,但看向她时,却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漠然,皮鞋踏地的声音整齐划一,像是经过统一训练的机器。
她的人,被换掉了。
她踩着那双带刺的高跟鞋,一步步走进餐厅,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而孤绝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之上。
脚踝处的刀片随着步伐轻轻摩擦着皮肤,带来清醒的刺痛,那感觉既真实又遥远,像是某种仪式性的自惩。
长长的红木餐桌上,只摆了三副餐具。风城不在。
林安慧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亲自为她盛了一碗汤。
瓷勺与碗沿相碰,发出一声轻响,热气升腾,带着浓郁的菌菇香气扑上面颊,但她鼻腔里闻到的,却是三年前医院走廊消毒水的味道。
“柔雪,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风柔雪接过汤碗,却没有喝,只是用汤匙轻轻搅动着,看着里面昂贵的食材上下翻滚,像沉浮的命运。
“妈,有话不妨直说。”
林安慧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化为一声叹息。
她放下手中的银筷,从手边的爱马仕皮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风柔雪面前。
“温成很有诚意。这是他拟定的婚前资产共管协议,你只要签了字,温家不仅会注资五十亿帮助风氏渡过难关,还会将他们在新区的地块项目分三成利润给风氏。”
风柔雪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份文件,目光始终落在母亲的脸上。
“条件呢?”
“解除你和那个叫江北辰的荒唐关系。”林安慧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风家的脸,不能被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丢尽!我给你三天时间,处理干净。”
餐厅里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的光,照在风柔雪平静得近乎苍白的脸上。
她没有反驳,没有争吵,甚至连一丝怒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