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广场中央噼啪作响，火星子随着海风卷上夜空，像是一场盛大而沉默的烟火。
今夜的凤凰部落，安静得有些诡异。
往日里那些光着屁股满地乱跑的熊孩子，此刻一个个老老实实地缩在大人怀里，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不安地看着站在篝火旁的那个身影。大人们更是沉默不语，手里紧紧攥着还没喝完的果酒，没人有心思去碰那烤得滋滋冒油的兽肉。
一种压抑的气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大家都预感到了什么。
凌风站在高台上，火光映照着他那张年轻却坚毅的脸庞。他脱去了那身穿了一年多的破旧兽皮，换上了一件阿雅连夜赶制的崭新皮衣。虽然依旧是粗糙的针脚，却洗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台下那一双双熟悉的面孔。
那是豪爽的大叔阿泰，那是喜欢流着鼻涕要糖吃的小虎，那是总是偷偷给他塞野果的阿婆……
一年。
他在这里重生，在这里找回了自我，也在这里拥有了一段最纯粹、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我有话要说。”
凌风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我是凌风。”
“也是阿呆。”
人群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骚动。没有惊讶，没有疏远，只有更加深沉的沉默。
凌风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坦诚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忐忑。
“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危险。那里有我的家人，有我的兄弟，还有我的仇人。”
“我必须回去。”
“因为那里，有我不得不去守护的东西。”
他说完了。
他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大家的质问，等待着那种因为“被欺骗”而产生的愤怒。毕竟，他在他们眼里，装了一年的傻子。
然而，预想中的责备并没有到来。
人群分开，一个魁梧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阿泰。
这个曾经把他捡回来的汉子，此刻眼圈有些发红。他大步走到凌风面前，二话不说，抬起那只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拳捶在凌风的胸口。
砰！
这一拳没留力，捶得凌风胸口发闷。
“臭小子！”
阿泰的声音有些哽咽，带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粗鲁。
“你以为你是谁？凌风？阎君？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一把揪住凌风的衣领，那双虎目死死盯着凌风的眼睛。
“在我们心里，你永远是那个看见野猪就流口水的傻小子！是那个扛着斧头满山跑的阿呆！是咱们凤凰部落的孩子！”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不管你去哪里，这儿……”
阿泰用力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永远是你家！”
话音落下，人群中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哭声。
“阿呆哥哥！”
孩子们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一群小炮弹一样冲上台，抱住凌风的大腿，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
“呜呜呜，阿呆哥哥不要走！”
“我不吃糖了，你别走好不好？”
“我要跟你学打拳，我要像你一样厉害……”
凌风看着这一张张哭花了的小脸，眼眶瞬间湿润。
那股属于“阎君”的冷酷，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柔的大手狠狠攥住，酸涩得厉害。
他蹲下身，一个个摸着孩子们的脑袋，声音沙哑。
“乖，不哭。”
“哥哥去打坏人，打完坏人就回来。”
就在这时，人群再次分开。
一个纤细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阿雅。
今晚的她，特意换上了一身平日里舍不得穿的彩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朵不知名的小白花。
火光下，少女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波流转，却藏着深深的不舍。
她走到凌风面前，没有像往常那样害羞地低头，而是大胆地抬起头，直视着凌风的眼睛。
那目光太烫，烫得凌风有些不敢直视。
这一年来，每次狩猎队归来，她总是站在寨门口，风雨无阻。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等候远游归来的夫君。
凌风不是木头，怎会不懂？
只是……他给不了承诺。
“你要走了。”阿雅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嗯。”凌风点头，喉咙有些发干。
“我知道留不住你。”
阿雅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却更多的是释然。
“长老说，你是天上的龙，这小小的水潭困不住你。”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兽皮包裹，塞进凌风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