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殿。
今日的殿宇,肃杀凝重之气远胜以往。
穹顶幽冥灯盏投下惨白的光,将分列两旁的司衙主事身影拉得细长扭曲。
空气粘稠得仿佛能凝固魂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
七日之期,最后一日。
今日,必将有一个结果。
会议伊始,压抑的沉默便被功过司司正周远打破。
他一步踏出,面容悲愤,声音洪亮却字字淬毒:
“判官大人!诸位同僚!事实已然昭然若揭!”
他手臂猛指站在末位、神色平静的陆鸣:
“枢要参事处自设立以来,可有寸功?非但无有,反而因其主官陆鸣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举措连连失当,致令我地府功德币体系濒临崩溃,阴阳兑率失控,轮回通道堵塞,万魂哀嚎,秩序荡然!”
“更有甚者,据查,为所谓‘数据推演’,参事处竟擅自调用轮回司滞留魂魄,施以秘法探查,致使其魂体本源受损,轮回无望!”
“此等行径,与戕害生灵之邪魔何异! 此非无能,实乃祸乱之源!其罪滔天,罄竹难书!”
他言辞极尽恶毒,捏造具体事由,试图将陆鸣与参事处彻底钉死在道德与律法的耻辱柱上。
轮到他发言时,陆鸣平静出列。
与周远的激昂截然不同,他异常平静。
没有辩解,没有反驳周远的指控,只是将三枚散发着微光、隐隐有道韵流转的玉简,双手呈上:
“判官大人,诸位大人,”
他的声音平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
“此乃《关于稳定阴阳能量兑率及构建‘阴阳衡仪’之完整谏疏》,附《阴阳信力流通暂行规仪(草案)》及《功德衡仪操典(草案)暨能量对冲模型详图》。”
“参事处一切查证、推演、法理研析之成果,尽在于此。”
“此方案,乃针对当前死局,所能提出的唯一破解之道。”
呈上玉简后,陆鸣并未退回。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陈词,那如山似海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他魂体碾碎。
就在这瞬息之间,溯影镜中妻子灯下蹙眉的侧脸、儿子强装勇敢的眼神、父母床头那熟悉的药瓶……如同温暖的潮水,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犹豫的堤坝。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纯粹。
他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神色各异的司正,看到几位中立派司正脸上难以掩饰的惊容,甚至有人下意识地与身旁同僚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最后定格在端坐于上、冕旒遮面的崔珏身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如同惊雷炸响在殿宇之中:
“陆某深知,此‘阴阳衡仪’之构,大胆至极,前所未有!”
“引阳间愿力入地府,确有关乎阴阳秩序根本之风险,若操控不当,其祸更甚!”
“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今日,陆某愿立下魂誓军令状!”
他字字如铁,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若判官大人与诸位同僚认可此策,准我参事处试行‘阴阳衡仪’,我陆鸣以魂格担保,参事处上下,必竭尽全力,平息此次危机,稳定兑率,畅通轮回!”
“若不能成功,陆某愿领受任何责罚,参事处亦自动解散,绝无怨言!”
话锋一转,其势更厉:
“然,若认为此策过于冒险,恐引阳力扰阴,反致阴阳失序,其祸更烈! 不予采纳,选择因循守旧,坐视地府秩序继续崩坏,直至万劫不复……”
“那么,我枢要参事处之存在,于这地府而言,也已毫无意义!”
“请判官大人,即刻下旨——裁撤!”
“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搏一线生机?还是因循守旧而共亡,坐视秩序彻底崩坏?”
他目光如炬,扫过全场,将最终的选择权,赤裸裸地、不留丝毫余地地,抛给了在场所有掌握权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