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期给哥哥写信,依旧报平安,说自己在厂里工作稳定,让他放心。
然而,命运的转折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一天夜里,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江德华检查完仓库,锁好大门,回到小隔间正准备睡下,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隐约的、压抑的咳嗽声,似乎还夹杂着痛苦的呻吟。
声音是从仓库另一头、靠近厂区围墙的废料堆放处传来的。
这么晚了,又下着雨,谁会在那里?
她心里警惕起来,怕是贼。
犹豫了一下,她拿起门口防身用的粗木棍和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循着声音找过去。
手电光柱划破黑暗,最终定格在废料堆旁一个蜷缩着的黑影上。不是贼,看那身形,像是个半大的孩子。
“谁在那儿?”江德华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那黑影猛地一颤,抬起头来——是一张苍白瘦削、沾满污渍的少年脸庞,大约十三四岁年纪,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而眯着,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戒备,像只受伤的小兽。
他浑身湿透,单薄的破衣服紧贴在身上,冷得瑟瑟发抖,还在不住地咳嗽。
“俺……俺没偷东西!”少年哑着嗓子,下意识地辩解,挣扎着想往后缩,却因为虚弱和寒冷而动作踉跄。
江德华的心一下子软了。这少年看起来比当初刚离开王家村的她还要狼狈可怜。
她收起木棍,关掉刺眼的手电筒,慢慢走近几步,语气尽量放得柔和:“俺知道你没偷东西。下这么大雨,你咋躲在这儿?生病了?”
少年警惕地看着她,抿紧嘴唇不答话,但剧烈的咳嗽出卖了他的状况。
江德华叹了口气。她能感知到少年强烈的恐惧和无助,那戒备的外壳下,是近乎绝望的脆弱。
“跟俺来吧,俺那儿能避雨,还有点热水。”
她朝他伸出手,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放心,俺不是厂里管事的,就是看仓库的。俺不抓你,也不赶你走。”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后仓库小隔间透出的微弱灯光,犹豫了很久,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那点温暖的渴望战胜了恐惧。
他颤抖着,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踉跄着跟在她身后。
江德华把他带回小隔间,先倒了一杯热水给他暖手,又找出自己一件旧但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
少年起初十分拘谨,但在热水和难得的温暖环境下,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些。
断断续续的交谈中,江德华得知他叫石小海,是从更穷困的山区逃荒出来的,想投奔县城的远房亲戚。
结果亲戚早就搬走了,他盘缠用尽,又染了风寒,无处可去,才偷偷翻墙躲进厂区废料堆避雨,已经饿了两天了。
看着石小海狼吞虎咽地吃着她留下的半个窝头,喝着热水,咳嗽渐渐平复,蜷在板床一角沉沉睡去的样子,江德华心情复杂。
她自己的生活刚刚有了一点点起色,远谈不上安稳。
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半大孩子,无疑是巨大的风险和责任。
厂里规定严格,私自留人是大忌。
但是,她实在狠不下心把他再赶回雨夜里。
“就先让他住一晚,明天……明天再想办法。”她给熟睡的少年掖了掖被角。
窗外,雨声渐歇。
仓库里一片寂静,只有少年均匀而安稳的呼吸声。
江德华知道,她可能又给自己惹上了一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