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的夜格外漫长,她望着案上供奉的送子观音,香炉里的灰积了厚厚一层。
贴身宫女见她整宿摩挲着件婴孩肚兜,忍不住劝道:\"娘娘若实在喜欢孩子,不如......\"话未说完便被敬妃打断:\"莞嫔的孩子是心头肉,富察氏背靠大族,宁嫔正得圣宠,哪个是本宫能碰的?\"
景仁宫内,皇后指尖的翡翠佛珠转得飞快。剪秋低声道:\"章太医说,宁嫔的脉象...很好...\"
皇后突然轻笑:\"急什么?三条鱼进了网,还怕没有收网的时候?\"佛珠\"啪\"地拍在案几上,惊飞了檐下栖息的春燕。
此刻御花园的春花开得正盛,三个孕妇的轿辇在不同宫道上前行,抬轿太监的靴底碾过满地落英,将那些娇嫩的花瓣深深踩进泥土里。
直至狭路相逢。
富察贵人的轿辇缀满金铃,所过之处叮当作响;甄嬛的轿辇素雅,只在四角悬着青玉平安扣;安陵容的则挂着新赐的银丝流苏,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哟,两位妹妹也出来赏花?\"富察贵人抚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声音拔高了三分,\"可要当心些,这春日的花粉最是伤胎。\"
安陵容垂眸浅笑:\"多谢姐姐提点。\"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晃,那是皇帝昨儿个新赏的。
甄嬛淡淡一笑:\"顺姐姐气色真好。\"她目光扫过富察贵人腰间明晃晃的龙凤玉佩——那是太后所赐,如今倒成了她日日炫耀的资本。
三顶轿辇在御花园的狭路上无声对峙,春日的阳光在绣纹间投下斑驳的影子。
富察贵人倚在缀满金铃的轿辇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腰间那枚龙凤玉佩——太后亲赐的荣耀,如今成了她最锋利的武器。她眼尾微挑,嗓音里掺了蜜似的甜腻:
\"莞嫔这轿辇未免太素净了些,可是内务府怠慢了?本宫倒能替你去说道说道。\"
青玉平安扣在甄嬛的轿角轻轻一荡。她唇角含笑,目光却如薄刃般掠过富察贵人的小腹:
\"顺妹妹有孕在身,还是少操心的好。听闻昨日太医说胎象燥热?这满园春色虽好,可花粉扑多了……怕是不妥。\"
富察贵人脸色一僵,指节骤然攥紧了轿辇扶手。
安陵容的银丝流苏在此时簌簌一响。
她低头抚了抚腕间新得的翡翠镯子,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菀嫔姐姐和顺妹妹何必争执?御花园的花开得正好,若是惊了蝴蝶,反倒辜负了春光。\"
富察贵人冷笑一声,金铃随着轿辇猛地前倾叮咚乱响:
\"宁嫔倒是会做人,只是这流苏再亮,也比不上龙胎金贵——你说是么?\"
甄嬛忽然抬手按住轿帘。
阴影落在她眉眼间,衬得笑意愈发幽深:
\"顺贵人说得极是。所以……可千万要护稳了。\"
风掠过树梢,三顶轿辇的影子在青石板上交错一瞬,又各自分开,径直往前走。
咸福宫·夜
敬嫔望着铜镜中渐显憔悴的容颜,突然将梳篦狠狠掷在地上。\"本宫入宫多年,竟连个孩子都未有,老天可是惩罚我!\"说着眼泪不自觉的流下了。
她猛地转向心腹宫女,\"去打听打听,近来皇上都召谁侍寝?\"
宫女战战兢兢:\"回娘娘,除了三位有孕的主子,就数惠贵人最得脸......\"
\"沈眉庄?\"敬嫔冷笑,\"好啊,一个两个都要踩到本宫头上来。\"
敬妃现在也是没了娴静端庄,可能是压力太大了。羡慕嫉妒狠,都有吧。
基本的保护色也没有了。
宫女吓得跪伏在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梳篦的断齿扎进波斯进贡的绒毯里,像一根刺戳破了敬嫔多年维持的体面。
\"沈、眉、庄——\"她一字一顿地咬着这个名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铜镜里那张憔悴的脸突然扭曲起来,连泪痕都显得狰狞。
\"本宫十六岁入王府,避过了华妃的打压,皇后的算计……如今倒要被一个刚承宠的黄毛丫头压一头?\"
她突然伸手扫落妆奁,珍珠玛瑙噼里啪啦砸了满地。一支金镶玉的并蒂莲簪子滚到宫女脚边——那是皇上去年随手赏的,她当宝贝似的供到今日。
\"去库里把那对红珊瑚送碎玉轩。\"敬嫔喘着气直起身,眼泪还挂在腮边,嘴角却扬起诡异的弧度,\"就说是贺莞贵人晋封之喜。\"
宫女惊愕抬头:“可那珊瑚……”
\"那可是好东西,本宫留着有什么用?\"她盯着铜镜里自己猩红的眼角,轻声呢喃,\"总得让年轻妹妹们知道……这宫里最金贵的,从来都不是恩宠。\"
原来深宫里的疯,是会传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