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方面，以刘三吾、方孝孺等为代表的江南文官集团，以及部分与江南士族关系密切的官员，对此事的态度则更为复杂和微妙。
他们同样对“牛痘”之法感到惊骇和难以接受，认为这违背圣人之道，不合礼法。但在私下议论时，一些人的心思却活络起来。
“周王此举，虽骇人听闻，但若……若万一真有奇效呢？”某位与江南纺织巨贾有姻亲关系的侍郎低声对同僚道，“江南疫情若持续，我等家族在当地的产业、田亩、人丁，皆损失惨重啊……”
“是啊，若能有效防治天花，于国于民，确是万世之功。只是这法子……”另一人捻须沉吟，“太过惊世骇俗，且出自藩王之手，恐非朝廷之福。”
他们担忧疫情对自身家族利益的损害，内心或许渴望出现奇迹，但又从心底排斥和恐惧这奇迹由一个“不务正业”的藩王创造，更担心此法若推行，会打破现有的权力格局和太医院体系的垄断。这种矛盾心理，使得他们在公开场合大多选择沉默或谨慎地表示质疑，暗中则密切关注着宫中的动向和皇帝的态度。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各种势力基于各自的立场和利益，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做出了不同的反应和准备。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投向了东宫，投向了那位病情日益沉重的皇长孙，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就在这紧张而微妙的气氛中，被秘密关押的那两名接种过牛痘的内侍，度过了观察期，依旧安然无恙。而太医院对朱雄英的治疗，却已宣告束手无策，孩子的病情持续恶化，已多次陷入昏迷。
消息传入谨身殿，朱元璋独自一人，对着摇曳的烛火，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一道更加简短，却足以让所有知情人心脏骤停的口谕，自谨身殿发出，直接送达东宫：
“着太子……可酌情……试用……前法……惟谨慎……若有差池……尔自知后果！”
这道口谕，模糊到了极致，没有提到任何具体方法，没有提到朱橚，却仿佛一道微弱的曙光，终于穿透了层层阴霾。
马皇后得知后，紧紧握住了朱标的手，母子二人相视无言，眼中却都有了泪光。他们知道，这是父皇（陛下）在巨大的压力和最后关头的挣扎中，所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默许。
朱标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以最隐秘的方式，再次启动了接种程序。这一次，没有焚烧，没有怒吼，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期待。
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悬崖边上，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是奇迹降临，还是彻底的毁灭？
（第八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