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的大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月光，也隔绝了那令人心悸的寂静。
然而这里的“静”却比外面的厮杀更让人毛骨悚然。
没有了百草园外围那种浓郁扑鼻的花香掩盖，这花房内部的空气浑浊得令人作呕。
一股浓烈至极的腥甜味混合着草药熬煮后的苦涩，以及某种仿佛腐烂肉类发酵后的土腥气，如同一条粘腻的毒蛇瞬间钻入了上官逸的鼻腔。
“……这里哪是什么花房。”
上官逸借着角落里一盏即将燃尽的长明灯看清了屋内的景象，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就是个制毒的魔窟。”
这间屋子极大却并没有摆放多少花草。
取而代之的是三口巨大的青铜药釜，正架在炭火上缓缓熬煮。
釜中翻滚着黑红色的粘稠液体，时不时冒出一个气泡，破裂时发出“咕嘟”一声轻响，散发出一缕暗红色的烟雾。
而在四周的木架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风干的草药以及一些令人头皮发麻的“佐料”。
那是一排排琉璃罐子，里面浸泡着的并非花种，而是各种剧毒之物——赤练蛇的毒牙、碧眼蟾蜍的皮、甚至还有尚未成型的紫河车。
“……这就是‘锁魂引’。”
苏樱走到一口药釜前，那张清丽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医者面对剧毒时的专注与冷酷。
她伸出一根银簪在那粘稠的液体中轻轻一挑，银簪瞬间变黑。
“……慕容问天真是个疯子。”
苏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抖，“……他不仅用了‘断肠红’和‘腐骨草’，他还加了‘曼陀罗’和‘尸油’。这种药一旦服下，人的痛觉会被彻底麻痹，神智会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亢奋状态，对命令言听计从，但代价是……”
“……是什么？”上官逸问道。
“……是透支生命。”
苏樱将银簪在火上烤了烤，看着那一缕黑烟消散，“……长期服用这种药的人活不过三年。他们的五脏六腑会慢慢烂掉，最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上官逸的手紧紧握住了刀柄，眼中杀意涌动。
那些无生楼的杀手虽然该死，但慕容问天这种视人命如草芥、将活人炼成兵器的手段简直比魔教还要残忍百倍。
“……这就是正道领袖的真面目。”
上官逸冷笑一声，“……既然他喜欢炼药，那我们就帮他一把。”
“……苏樱能毁了这一炉药吗？”
“……毁了太可惜，也太容易被发现。”
苏樱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她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碧玉瓶子。
“……慕容问天既然想要听话的狗，那我就送他一群疯狗。”
“……这是我百花谷秘制的‘修罗散’。它无色无味，药性极温和，但这只是表象。”
苏樱一边说着一边极其小心地将瓶中的粉末均匀地洒入那三口巨大的药釜之中。
“……它也是一种强效的兴奋剂，但它有一个致命的副作用——‘致幻’与‘狂暴’。”
“……它能完美地融合进‘锁魂引’里，甚至会让药效看起来更强。但三天之后，也就是无生楼那些杀手再次服药的时候……”
苏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那缓缓溶解的粉末，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药性积压在心脉会在某个瞬间突然爆发。那些原本听话的死士会突然陷入极度的狂躁与被害妄想之中。在他们眼里没有任何人是主人，所有人都是要杀他们的敌人。”
上官逸听得心头一跳。
好一招移花接木，好一招借刀杀人！
如果无生楼的杀手集体发狂，第一个遭殃的绝对是离他们最近、试图控制他们的慕容问天的人！
“……三天。”
上官逸看着那几口翻滚的药釜，仿佛看到了三天后英雄城内血流成河的场景。
“到时候这份大礼定能让慕容盟主终身难忘。”
“……好了，撤！”
苏樱收起瓶子，迅速清理了周围的痕迹，将银簪擦拭干净，确信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两人对视一眼，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花房。
门口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花匠依旧靠在墙角发出轻微的鼾声，仿佛只是在值夜时打了个盹。
苏樱路过他身边时指尖微弹，一缕极其细微的解药粉末飘入了老人的鼻端。
大约半盏茶后老人就会自然醒来，除了觉得有些头晕乏力之外，绝不会察觉自己曾经昏迷过。
……
此时此刻，后山问剑崖。
那股惊天动地的恐怖气息在持续了片刻之后正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夜君临站在悬崖边，看着下方那个衣衫凌乱、面色苍白却依旧死死握着剑柄不肯倒下的慕容云海，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赞许。
“这股子韧劲倒比你那老子强些。”
夜君临随手一挥，那股压制得慕容云海动弹不得的无形气场瞬间消散。
慕容云海“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背。他抬起头眼神中既有不甘，更多的是一种面对高山仰止般的震撼。
他败了。
败得彻彻底底。对方甚至没有真正出手，仅凭气场就让他连剑都递不出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慕容云海咬牙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
夜君临抬头看了看远处急速掠来的几道强大气息，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他转身留下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重要的是这把剑在不同的人手里有不同的用法。在你手里是君子之剑；在你父亲手里……”
他没有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走了。”
话音未落，夜君临身形拔地而起，如同一只在月下翱翔的孤鹤向着山庄外的方向掠去。
“……休走！！”
就在这时，一声充满了震怒与杀意的长啸声从山下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