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镇有个铁匠，名叫张铁柱。人如其名，长得像根铁柱子，性子比铁还硬。
镇上人都知道张铁柱有三“铁”：铁打的身板，铁铸的脾气，还有一套家传的铁杵磨针理论。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是张铁柱的口头禅，每当他说这话时，眼睛就会放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某种神圣的真理。
这年春天，张铁柱收了个徒弟，叫王小机灵。人如其名，机灵得能听见银子落地的声音。小机灵拜师第一天，张铁柱就领他到后院，指着一根手臂粗、三尺长的实心铁棒说：
“看见没？这是你师爷爷的师爷爷留下的传家宝。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就是把它磨成绣花针。”
王小机灵眨巴眨巴眼睛，绕着那根少说也有五十斤的铁棒转了三圈，小心翼翼地问：“师父，咱家不是开铁匠铺的吗？直接打根针不就得了？店里针卖五文钱一根，这根铁棒能打五百根不止。”
“你懂什么！”张铁柱眼睛一瞪，“这是传承！是精神！是持之以恒的证明！”
“可是师父，用磨的得磨到什么时候啊？”
“问得好！”张铁柱一拍大腿，“我太爷爷磨了三十年，磨到一根筷子粗细；我爷爷又磨了四十年，磨成簪子大小；我爹磨了五十年，现在这样。算下来，你再磨个二十年，差不多就能成针了！”
王小机灵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二十年后？那时候绣花针怕是都用电动的了！
但师命难违，王小机灵只得每天蹲在后院，拿着一块磨刀石，“嚓嚓嚓”地磨那根顽固的铁棒。第一天下来，铁棒纹丝未动，他的手臂倒是肿了一圈。
“师父，我手都快废了，这铁棒连点铁屑都没掉。”王小机灵哭丧着脸。
“持之以恒！持之以恒！”张铁柱正抡着大锤打铁，头也不回，“明天换个方向磨！”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小机灵想出了各种偷懒的法子。他试过用驴拉磨，结果驴转晕了，铁棒还是老样子；他试过用酸腐蚀，结果铁棒没事，磨刀石被腐蚀了半边；他甚至想过半夜把铁棒偷出去卖了，换根针回来交差，但一想到张铁柱那铁铸的拳头，这个念头就立刻烟消云散。
三个月后，铁棒终于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表面稍微光滑了一点。
这天，镇上的李秀才来铁匠铺打把菜刀，看见王小机灵正愁眉苦脸地磨铁棒，好奇地问这是在做什么。
“持之以恒！”王小机灵有气无力地说，“要把铁杵磨成针。”
李秀才推了推眼镜，绕着铁棒走了两圈，突然一拍手：“小兄弟，你这样做效率太低了！根据物理学原理，你应该增加接触面积，减少单位面积压力。简单说，就是多用几块磨刀石，从不同角度同时磨！”
王小机灵眼睛一亮，立刻找来五块磨刀石，手脚并用地磨起来。效果果然好了不少，三天后，铁棒的一端居然真的细了一点点！
张铁柱看见徒弟的“创新”，满意地捋着胡子：“不错不错，知道动脑筋了。这就是持之以恒的智慧！”
然而好景不长，王小机灵很快就发现新问题：五块磨刀石一起用，磨损速度是原来的五倍。铁匠铺的磨刀石消耗量激增，成本直线上升。
“师父，咱们这个月买磨刀石花了三两银子，都能买六百根绣花针了！”王小机灵拿着账本，手都在抖。
“目光短浅！”张铁柱一挥手，“这是投资！是传承的成本！继续磨！”
转眼一年过去了，铁棒终于从手臂粗磨成了手腕粗。镇上人都知道了铁匠铺的“持之以恒工程”，每天都有闲人跑来围观，对着王小机灵指指点点：
“看，那就是要磨二十年的傻子！”
“听说他磨完这根，他儿子还得接着磨针尖呢！”
王小机灵脸上挂不住，又一次找到张铁柱：“师父，要不咱们算了吧？镇上人都在笑话咱们。”
“让他们笑去！”张铁柱正色道，“你知道为什么咱们铁匠铺能在铁牛镇开三百年不倒吗？就是因为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你看看对面王铁匠，三天换一个生意，打铁、卖菜、开茶馆，现在怎么样？破产了！”
王小机灵叹了口气，只能继续他的磨铁大业。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在铁棒旁立了块牌子：“铁杵磨针示范点——持之以恒教育基地”，还画了个捐款箱。
没想到这一招竟然奏效了！先是镇上学堂的先生带着学生来参观，接着邻镇的文人雅士也跑来“观摩传统精神”，最后连县太爷都听说了，亲自题字“锲而不舍”送来。
铁匠铺一下子成了旅游景点，收入翻了三番。张铁柱乐得合不拢嘴，拍着王小机灵的肩膀：“看见没？这就是持之以恒的力量！”
王小机灵苦笑，心里想：这哪是持之以恒的力量，这明明是行为艺术的力量。
三年后的一个下午，王小机灵正磨着已经只有拇指粗细的铁棒（现在应该叫铁条了），一个外乡商人走进后院，盯着那根铁条看了半天，突然问：
“小兄弟，你这根铁条卖不卖？”
王小机灵头也不抬：“不卖，这是要磨成针的。”
“我出五十两。”商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