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紫禁城的天空时常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铅云,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郁。
与永和宫那份因养生班而弥漫开的宁静祥和截然相反,位于西六宫一角的咸福宫,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薄膜所笼罩,处处透着一股压抑而紧绷的气息。
惠嫔刘姝书自皇后正位中宫、凤印易主后,便一直以“体弱多病”为由,深居简出,鲜少在正式场合露面。
咸福宫的朱漆宫门时常紧闭,谢绝了不少不必要的访客与窥探,如同其主人一般,将自己隔绝在众人的视线之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然而,在这份刻意营造的沉寂之下,却是对亲生骨肉、五岁的三皇子萧稷近乎严苛的管教与日益沉重的期望。
咸福宫东次间,被临时布置成了三皇子读书习字的地方。
窗棂擦拭得极为明亮,却似乎也隔绝了外头本就不多的暖阳。
室内燃着淡淡的沉水香,这本是安神静气之物,此刻却仿佛与空气中无形的压力混合,更添几分凝滞。
小小的萧稷,穿着一身略显厚重的宝蓝色皇子常服,被要求挺直尚显单薄的腰背,端坐在一张对他而言过于高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
他那双本该充满稚气与好奇的眼睛,此刻却蒙着一层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谨慎。
书案上,摊开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本摊开的《论语》字帖。
萧稷稚嫩的小手费力地握着一支对他来说略显沉重的狼毫笔,一笔一划,极为缓慢而吃力地临摹着帖子上的字。
他的手腕微微颤抖,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紧张与用力。
惠嫔刘姝书就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张铺着秋香色锦垫的扶手椅上。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缎旗袍,未施脂粉,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然而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股执拗的、近乎燃烧的厉色,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
“稷儿,背要挺直!握笔的姿势,先生是如何教的?手腕要稳,下笔要有力!” 惠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尖锐,在这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再用功些!你父皇如今励精图治,最是看重皇子们的学问根基。你是兄长,更要以身作则,只有比旁人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读出真学问,练出好字来,才能……才能入得了你父皇的青眼!”
她的话语顿了顿,目光掠过窗外,似乎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坤宁宫的方向,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酸意与急切:“你看那边……那个,不过会侍弄几棵药草,教些不上台面的、歪歪扭扭的符号,就引得你父皇频频驻足,赞不绝口!你是天家血脉,是尊贵的皇子!将来要靠的是真才实学,是经史子集!岂能学那些奇技淫巧,哗众取宠?”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属于孩童的清脆欢笑声,顺着秋风的缝隙,隐约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