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那句“面色红赤,声高气粗”,简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丽妃虚张声势的暴戾,直指其内里的失控。
更妙的是那临危不乱的镇定,那绵里藏针的机锋,以及最后在德妃出现时,瞬间无缝切换回那副饱受惊吓、摇摇欲坠的“小白花”模样……层层递进,环环相扣,每一步都踩在让人意想不到却又拍案叫绝的点上。
萧景珩自幼便深陷九子夺嫡的血腥旋涡,在阴谋诡计和刀光剑影中长大。
登基之后,更是看遍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与后宫里的虚伪矫饰。
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要么如丽妃这般,仗着家世和几分颜色便骄纵跋扈、头脑简单,一眼便能望到底;要么如贤妃之流,表面吃斋念佛、宽厚仁慈,实则佛口蛇心,藏在温婉笑容下的算计比毒蛇更冷;更多的,则是那些唯唯诺诺、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木头美人,寡淡无趣,令人厌烦。
像眼前这个苏晚棠的……绝无仅有。
那看似弱不禁风的躯壳里,竟藏着如此机敏的锋芒和……难以言喻的趣味。
一种鲜活、狡黠、带着点小小“恶劣”却又不失分寸的趣味。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悄然爬上了萧景珩向来冷峻紧抿的唇角。
那弧度很浅,转瞬即逝,如同冰封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极淡的涟漪,随即又恢复了深不可测的平静。
然而,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处,却清晰地掠过一丝久违的、纯粹的好奇与兴味。
这个叫苏晚棠的苏州“药罐子”……有意思。
非常有意思。
他无声地转身,明黄色的袍角在屏风的阴影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如同收拢羽翼的鹰隼,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殿宇深处,仿佛从未在此驻足停留。
几乎就在他身影消失的同一刻,储秀宫前,宣告殿选开始的、沉浑而悠长的钟声,终于“铛——铛——铛——”地,一声声,沉沉响起,回荡在紫禁城初春微凉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