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是一张极其宽大、雕工繁复到令人眼花的紫檀木拔步床,挂着朦胧的粉紫色纱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古旧奢华的沉闷感。
【紫檀木拔步床:木质坚硬致密,气密性绝佳,保温性强。然长期卧床缺乏活动,极易导致气血运行不畅,经络瘀阻。建议:每日需进行适度肢体舒展活动。】
“……” 苏晚棠一阵无语。
很好,幻觉不仅没消失,连身下的古董家具都开始一本正经地“指点养生”了!就在她腹诽的刹那,一股庞大而陌生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撞进她的脑海,带来撕裂般的胀痛!
大乾王朝…苏州府…翰林院编修苏明远…嫡长女苏晚棠…胎里带来的“弱症”…风一吹就倒,日头一晒就晕,多走两步路就喘不上气…苏州官眷圈里赫赫有名的“瓷美人药罐子”…而她自己的前世,是某中医药大学苦逼的研究生,在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终于肝完那篇要命的《论<本草纲目>中茯苓药效的现代药理学再解析》论文后,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茯苓…” 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狠狠打磨过,苏晚棠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微弱得如同蚊蚋,“药…太烫…放着…”
圆脸小丫鬟茯苓,听到这微弱的声音,如同得了特赦令,大大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如释重负的泪水。
她慌忙放下那碗“毒药”似的十全大补汤,又手脚麻利地从旁边捧起一个软枕,熟练地垫到苏晚棠腰后,让她能稍微舒服地半靠着。
“小姐!您可算醒了!阿弥陀佛,真是吓死奴婢了!” 茯苓的声音带着后怕的哽咽,“夫人那边都打发人来问了三回了!还有…李嬷嬷刚才板着脸过来,说今日的《女诫》功课…不能再拖了,让您醒了务必抄写…”
抄书?!《女诫》?!
苏晚棠眼前真真切切地一黑,感觉比直面那碗黑乎乎、热气腾腾的“十全大补上火汤”还要惊悚恐怖一万倍!前世被应试教育和论文支配的恐惧瞬间回笼!几乎是条件反射,她那原本就苍白的小脸瞬间又白了一个度,纤细的手指立刻精准地捂上心口位置,细长的柳眉紧紧蹙起,形成一道惹人怜惜的愁痕。原本就微弱的气息变得更加飘忽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心…心慌得厉害…眼前发黑…金星乱冒…怕是…怕是昨儿夜里魇着了,惊了神魂…起…起不来了…茯苓,快去…去回了嬷嬷…就说我…我感念嬷嬷督促,然病体沉疴,实在支撑不住…需得…需得静养些时日…待…待我稍好些…定当…定当加倍补上…”
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气若游丝,配合着那副随时要昏厥过去的模样,演技浑然天成,毫无破绽——装病逃课、应付检查,这简直是刻在现代社畜骨子里的生存本能!
看着茯苓那毫不怀疑、满满都是心疼和担忧的小眼神,以及她匆匆应声、小跑出去的背影,苏晚棠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
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咚”地一声,软绵绵地、彻底地瘫倒回那堆柔软却带着药味的锦被里。
她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咸鱼的本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心里的小人儿叉腰仰天长叹:
“当个混吃等死、风吹就倒的富贵病秧子…好像…也还不赖?至少…不用写论文和抄《女诫》了!” 这念头一起,竟觉得这满屋的药味,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