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律德菈听完,垂眸望着廊下的阴影,指尖轻轻叩着廊柱:“岁月神殿送来的东西,向来藏着些门道。”
她抬眼看向玄霄,目光里带了点探究,“你觉得,他们特意把剑和天马一起送来,是想让你做什么?”
玄霄望着廊外渐沉的暮色,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
“你可知晓,曾有个传闻?”
刻律德菈静默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传闻中,有‘岁月的骑士’。”他的目光飘向远处,像是透过暮色望见了什么,“他们骑着象征岁月流逝的天马,手握执掌岁月权柄的剑——那剑并非用来守护,而是要斩断那些‘不曾流逝’的事物。”
“不曾流逝的事物?”
刻律德菈低声重复,眉峰微蹙。
“是停滞的时光,是僵化的规则,甚至是……被强行挽留的平静与美好。”
玄霄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据说一旦拔剑,便要打破现有的一切,让该终结的终结,该流动的流动。可那样一来,所谓的平静与美好,不也就成了被斩断的祭品么?”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仿佛还残留着那柄剑的沉实触感:
“阿提米斯是岁月天马,那柄剑又藏着开锋的痕迹……若传闻是真,他们将这两样东西送到我面前,究竟是想让我成为那样的骑士,还是……”
话未说完,却已透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廊下的风卷着落叶掠过,带着秋末的凉意,像在应和着这份未知的预兆。
玄霄收回目光,落在廊柱斑驳的木纹上,语气渐渐平缓下来:
“不过,你看那柄剑,锋芒早已被磨平,此刻不过是柄沉甸甸的礼器;阿提米斯虽依旧灵动,却也不见传说中踏碎天空的矫健。”
他自嘲地笑了笑:“更何况,我本就没有那种斩断一切的力量。那些不肯流逝的固执之物,那些被时光遗忘的沉疴,哪是轻易能撼动的?”
“或许...”
他侧过头看向刻律德菈,眼底的忧色淡了些。
“岁月神殿只是信不过旁人,便将这两样东西送来让我暂且保管。毕竟,阿提米斯与我有旧,这剑……或许也只是恰好需要个去处罢了。”
话虽如此,他指尖却微微收紧。那柄剑的沉实,阿提米斯眼中偶尔闪过的、不属于顽劣的锐利,都像细刺般扎在心头,让他没法全然相信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托付。
刻律德菈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道:
“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拔剑吗?”
玄霄沉默了片刻,晚风掀起他的衣袂,带着一丝凉意:
“我不知道。但至少此刻,我只想守着眼前的平静——哪怕它或许本就该被岁月冲散。”
刻律德菈双手环胸,背脊挺得笔直,暮色在她周身勾勒出锐利的轮廓,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的眸子里燃起灼灼的光,骄傲得像柄出鞘的剑:
“那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
她顿了顿,声音里浸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别忘了,我是刻律德菈,律法的半神。我要亲手建起一个国度——那里不会因律法缺失而混乱,不会因偏私而扭曲。公平、公正、美好、自由……所有健全的秩序,都会在律法的框架里生根发芽。”
“这样的国度...”
她抬眼望向渐暗的天际,仿佛已望见那片由她亲手铸就的疆土,
“永远不会被谁轻易终结,更不会沦为岁月骑士剑下的祭品。它会传世下去,历经万世,哪怕有朝一日世界倾覆,律法的根基也会钉在时光里,永不朽坏。”
玄霄望着她眼底的火焰,那是一种近乎信仰的狂热,却又带着神只独有的、不容撼动的底气。
他忽然想起初见时,这位半神陛下在朝堂上敲下惊堂木的模样——原来从那时起,她便早已在心里铺好了这样一条路。
廊下的风似乎都被她的话语震得停滞了片刻,玄霄沉默半晌,才轻声道:
“陛下的志向,倒是比传说更惊人。”
刻律德菈挑眉,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不是志向,是必然。”
刻律德菈看向玄霄,眼神陡然变得严肃,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认真:
“你要明白,我既是律法的半神,便信奉等价交换。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拥有相应的权利,这本身就是最公平的法则。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先承受什么——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从来都不是空话。”
玄霄见她忽然摆出这副正经模样,倒觉得有些好笑,刻意放缓了语气打趣道:
“行了,刻律德菈,犯不着这么紧张。岁月骑士本就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连不少岁月祭司都不承认有这号存在,你又何必当真?”
他说着,目光故意往她头顶瞟了瞟,嘴角噙着丝促狭的笑意:
“更何况,陛下此刻头上可没戴皇冠呢,女皇陛下。”
刻律德菈一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顶,才反应过来他在调侃自己方才说的“欲戴其冠”。
方才那点严肃顿时绷不住,耳根微微发烫,伸手在他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没大没小。”
语气虽带着嗔怪,眼底的凝重却散了不少。
廊下的暮色渐浓,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方才关于岁月骑士的沉重话题,倒被这轻轻一拍打散了些,只剩下晚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