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律德菈停下脚步,眉梢微挑,语气里还带着未散的寒意:“怎么了?剑旗爵?”
海瑟音看着刻律德菈,指尖在袖摆下蜷了蜷,沉默片刻才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陛下,岁月的神殿向您发来了邀请,邀您前往,去聆听关于克律玄锋修斯阁下的预言。”
她垂着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显然还在为方才开口前的犹豫而略显局促,日光落在她发间的装饰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却没冲淡那份欲言又止的迟疑。
刻律德菈的目光在海瑟音脸上停驻片刻,蓝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议会的烦躁尚未平息,“克律玄锋修斯”与“预言”又像两块投入静水的石子,搅得她心绪难平。
她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披风暗纹上划过,片刻后才缓缓颔首。
“稍等一下,”她的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许,却仍带着一丝未散的沉凝,“我马上就来。”
说罢,她转身迈向宫殿大门,鎏金的门环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背影里藏着对未知预言的审慎,也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期待。
海瑟音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方才紧绷的肩线微微松弛,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耐心等候着。
天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正一点点沉下去。最后一缕日光恋恋不舍地掠过木板边缘,给玄霄的侧脸镀上层淡金的边,随即被涌来的暮色吞了个干净。
风里带了些凉意,卷着草叶沙沙地擦过两人衣角。阿格莱雅的睫毛在昏暗中轻轻颤了颤,像是被夜气扰了梦。
而玄霄眉头锁得更紧了,喉间那声模糊的闷哼,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连沉沉夜色,都压不住他梦里的挣扎。
他像在没有尽头的雾里行走,脚下是虚浮的、踩不实的触感。
黑色的影子在视野边缘游弋,有时凝成扭曲的人形,有时散作一缕轻烟,抓不住,也挥不散,像附骨的鬼魅。
四周飘来细碎的话语,像是隔着厚厚的棉絮,模糊得辨不清字句。时而尖利,时而低哑,时而像谁在耳边叹息,时而又像无数人在远处争吵,那些声音缠缠绕绕,钻进他的脑子里,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开口问,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任由自己被这片模糊的梦拖曳着,往更深的地方坠去。
也不知在混沌里浮沉了多久,玄霄猛地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着,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皮肤上。
暮色已经浓得化不开,四周静得只剩下风扫过草叶的轻响。他盯着头顶沉沉的夜空,脑子里一片空白——梦里的一切都像指间沙,醒后便散得无影无踪,可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却像藤蔓般缠在心头,让他指尖泛凉,连呼吸都带着些微的颤抖。
他下意识地侧头,看见阿格莱雅仍在熟睡,眉头微蹙,像是也陷在什么浅梦里。玄霄定了定神,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抓住那点残存的惊惧,却怎么也想不起梦里究竟藏着什么。
他转头望向窗外,晨曦正顺着窗棂漫进来,将檐角的铜铃镀上一层暖金。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光线穿过薄雾,在地上投下清晰的光斑。
玄霄望着那轮熟悉的日头,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下粗糙的木板,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在这块地方,艾格勒竟然还在正常运作着。
没有因夜的沉寂而停滞,也没有被未知的阴影搅乱,就像窗外这轮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轨迹,自顾自地亮着。
然而他猛地察觉到一丝异样,低头一看,才发现阿格莱雅的手不知何时轻轻揽住了他的腰,指尖还带着些微的暖意,松松地搭在衣料上。
玄霄的呼吸骤然一滞,随即强迫自己沉稳下来,可后颈却莫名泛起一阵热意,像有细小的火苗在那里跳动。
少女发间的清香若有似无地飘过来,混着晨露与青草的气息,清清淡淡的,却让他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连带着心跳都乱了半拍。他僵着身子,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扰了仍在熟睡的人。
玄霄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阿格莱雅搭在腰间的手,每动一下都像在拆解精密的机关,生怕一丝声响将她惊醒。
直到彻底脱离那若有似无的触碰,他才松了半口气,随即起身快步退开,拉开足够远的距离,仿佛刚才那阵燥热还残留在衣角。
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襟,目光扫过仍在熟睡的阿格莱雅,转身朝着远处的街巷走去。晨雾尚未散尽,街巷里已有零星的脚步声,他决定先混进人流,找个茶馆或是市集,探探这八年来,这片土地究竟藏着怎样的变迁。
玄霄走了没多久,阿格莱雅在一阵细碎的轻哼中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未散的困意。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往身侧一靠,却扑了个空——原本该有温热躯体的地方,只剩下一块被压得微暖的木板。
“玄霄?”她低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空荡荡的四周只传来风掠过草叶的回应。
失落感像潮水般漫上来,裹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堵在胸口。
她坐起身,茫然地望着玄霄离开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木板,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谁抽走了一块。昨夜并肩而眠的安稳还残留在记忆里,此刻却只剩她一个人,被晨雾轻轻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