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口？真的假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可不是嘛！”张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听说啊……是邱忠忠自己说的！他说……散伙可以！”
“啊？”众人皆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邱忠忠能这么容易放手？
“但是！”张婶话锋一转，吊足了胃口，“他有条件！”
“啥条件？”
“条件就是……”张婶清了清嗓子，模仿着邱忠忠那无赖的腔调，“唐小姝想离？行啊！让她自己来跟我说！跪在我面前，磕三个响头，说‘我错了，求忠忠哥放过我’，然后……把小金燕留下！那是我们老邱家的种！她唐小姝，爱滚哪滚哪去！我们老邱家，不缺她这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
这话传出来，整个寨子都炸了！
让五姑跪着磕头认错？还要把小金燕留下？这哪是松口？这分明是羞辱！是往死里逼五姑！谁不知道，小金燕是五姑的命根子！让她骨肉分离，比打死她还难受！
消息传到我们家时，五姑正在灶房烧火，听到张婶学舌的话，她手里的火钳“咣当”一声掉进灶膛，溅起一串火星。她整个人像被抽干了血的皮囊，晃了晃，软软地瘫坐在地上，脸白得像张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往下淌。
奶奶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邱忠忠！我日你祖宗！你个挨千刀的畜生！你想逼死我闺女啊！你做梦！”
就连一向混不吝的幺叔，听到这条件，也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嘎嘣响：“妈的！欺人太甚！我再去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可是，骂归骂，气归气，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邱家给出了“选择”，虽然这选择残酷得令人发指。要么，五姑低头受辱，骨肉分离，换取一纸空文的“自由”；要么，就这么不死不活地拖着，被邱家像阴魂一样缠着，永无宁日。
压力，全部压到了五姑一个人身上。
那天晚上，西屋的灯亮了一夜。没有哭声，没有动静，死一般的寂静。这种寂静，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慌。
第二天一早，五姑从西屋出来了。她换上了一件虽然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布衫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挽了个髻。脸上没有泪痕，眼神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她走到奶奶面前，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妈，不用找村干部了。”
奶奶一愣：“小姝，你……”
五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离了。”
“啥？”奶奶惊呆了，“你说啥胡话？不离？那你……”
“我也不回去。”五姑打断她，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我就住在这儿。平萍这儿，就是我的家。邱忠忠不是要拖吗？好，我让他拖。他邱家的门，我死都不会再踏进一步。他邱忠忠，在我这儿，已经是个死人。小金燕，是我的闺女，谁也别想抢走。”
她顿了顿，嘴角甚至扯出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他不是说，‘生是邱家人，死是邱家鬼’吗？行。我唐小姝，从今天起，就当他邱忠忠死了，我给他守活寡。我倒要看看，是他先拖死我，还是我先耗死他。”
说完，她不再看惊愕的奶奶，转身抱起懵懂的小金燕，拿起墙角的锄头，平静地对我说：“平萍，今天去哪块地锄草？我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五姑这是……彻底死心了。她用一种最决绝、最惨烈的方式，回应了邱家的羞辱和逼迫。她不争那张纸了，也不求那份“自由”了。她选择了一条更艰难、更漫长的路——用自己余下的生命，去跟邱家、跟这不公的命运，打一场无声的、绝望的消耗战。
这婚，离不成，也回不去了。五姑把自己，变成了一根扎在邱家喉咙里的刺，也变成了压在我们家屋檐下，一块更沉、更冷的石头。
往后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场牵扯了太多人、太多恩怨的闹剧，因为邱忠忠那句恶毒的条件和五姑这颗彻底死去的心，进入了一个更复杂、更让人窒息的……僵局。真正的跌宕起伏，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