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猪油的香气还很浓。小九正在用柴刀砍骨头，准备熬汤。小娴在教小芳认她昨天采回来的野菜，指着说：“这是荠菜，这是马齿苋……”小芳咿咿呀呀地跟着学。灶膛里的火苗一跳一跳，映着他们三个的脸。
看到我回来，小九抬起头，脸上还有炭灰：“姐，买到了没？冉婆婆说啥子没？”
小娴也期待地看着我。
我站在洞口，光线从我背后照进来，他们有点看不清我的表情。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心里那些翻腾的情绪死死压下去，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点高兴。
“买到了。”我走过去，从筐里拿出本子和铅笔，递给小娴，“诺，给你买的。好好念书。”
小娴接过新本子和铅笔，眼睛一下子亮了，像得了宝贝一样紧紧抱在怀里：“谢谢姐！”
然后，我顿了顿，看着他们，用尽量轻松的口气说：“还有个事。爸妈……寄钱回来了。”
“啥子？”小九猛地站起来，柴刀都差点掉了，“真的啊？寄了好多？”
小娴也紧张地看着我。
“两百块。”我说出这个数字。
洞里安静了一下。然后小九欢呼一声：“两百！好多钱哦！我们可以买好多糖！天天吃糖！”
小娴虽然没喊出来，但脸上也放出光，看着我说：“姐，那……那我上学……”
“嗯。”我点点头，打断她的话，语气严肃起来，“钱是有了，但你们听我说。这钱，是爸妈辛苦挣来的，也是我们活命的钱。不能乱花。小娴上学的钱，必须留出来。剩下的，要买米买油买盐，要过日子。谁都不准在外面说我们有钱了，听到没有？尤其是你，小九，不准出去显摆！要是让坏人晓得了，或者让那些爱占便宜的晓得了，我们就不得安宁了！”
我很少用这么严厉的口气说话。小九被我吓到了，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晓得了，姐，我不说。”
小娴也赶紧点头：“我谁也不说。”
看着他们俩一下子变得紧张的神情，我心里有点不忍。但我必须让他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们太弱小了，这点钱，守不住，就是祸害。
我走过去，摸了摸小娴的头，又对小九说：“晚上，我们再用油渣炒个菜，庆祝一下。但以后，日子还是照旧，该省的要省，该做的活路一样不能少。晓得吧？”
“晓得了！”两人异口同声。
我走到腌肉的大缸前，掀开盖子看了看，咸香味扑鼻。又看了看墙角那瓦罐金黄的猪油。现在，加上口袋里这烫手的二百块钱，我们似乎真的有了点熬过冬天的底气。
但我知道，日子还长，山还是那座沉默的大山。这点钱，就像冬天里的一根火柴，能带来一点暖和光亮，但要想不被冻死，还得靠我们自己不停地往前走，拼命地砍柴，把火烧得旺旺的。
晚上，我们真的吃上了油渣炒野菜，还破天荒地蒸了一锅不算很稀的野菜粥。小芳吃得小肚子圆滚滚的，满足地靠在小娴怀里打嗝。
洞里，油灯的光昏黄黄的。小娴就着这光，小心翼翼地在新本子的第一页，用新铅笔，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唐小娴”。写了一遍又一遍。
我看着她的侧脸，看着跳动的火苗，手不自觉的伸进衣服里，摸了摸那个用别针别着的、装着汇款单的信封。
钱咬手。但有时候，人就是得忍着疼，紧紧抓住这点能活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