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姐弟三个,像三只沉默的土拨鼠,在一片金黄中一点点往前挪。汗水流进眼睛里,涩得生疼,我用胳膊擦一下,继续干。小九学我的样子,也不说话,闷声发力。小娴捆扎菜籽捆得小手通红,但她很认真,把每一个捆都扎得结结实实。
太阳晒得人发晕,但我心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这三十块钱,不仅仅是为了钱,更是为我们自己争的一口气。我要让五姑、幺叔,让奶奶那边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唐平萍,不是好欺负的,我们的力气,我们的时间,都是有价的。
爷爷犁完了一垄地,坐在田埂上歇气,掏出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他远远地看了我们这边一眼,没说话,眼神浑浊,看不出啥情绪。也许在他眼里,我们这些孙子孙女,跟那头挨鞭子的老黄牛,也没啥太大区别,都是干活的工具罢了。
日头偏西的时候,我们终于割完了指定给我们的那一片菜籽。金黄的菜籽堆成了一个个小山包。五姑和幺叔也割完了他们的部分。大家都累得够呛,浑身像是散了架。
五姑走过来,看了看我们割的地,捆的捆,没挑出啥毛病。她脸色缓和了些,从兜里掏出三张十块的纸币,递给我,声音有点干巴巴的:“给,三十。说好的。”
我接过钱,纸币被汗水浸得有点潮。我没数,直接塞进贴身口袋里。我知道,她不敢少给。
“明天还来吗?”五姑问。
“来。”我简短地回答。说好两天,就是两天。
幺叔在一旁嚷嚷:“饿死了饿死了!回家吃饭!平萍,你们也回去吃吧?管饭!”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们回山洞自己做。”我不想吃他们家的饭,看他们的脸色。拿钱干活,两清,最好。
五姑和幺叔也没多劝,收拾好东西,一前一后走了。爷爷也牵着牛,慢悠悠地往寨子方向走去。
田埂上又只剩下我们三个。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刚刚收割过的、光秃秃的田地里。空气中弥漫着菜籽杆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
我摸了摸口袋里那三张皱巴巴的十块钱,心里没有太多高兴,反而有点沉甸甸的。这钱,是用汗水换来的,也是用我们和所谓“家里人”之间那点本就微薄的情分换来的。
但我不后悔。在这山里,想要活下去,活得像个人,就得学会算计,学会狠心,哪怕是对着血脉相连的人。
“走吧,回家。”我拉起小娴的手,对小九说。
我们三个,背着夕阳,朝着我们山洞的方向走去。身后的田地里,一片寂静,只有晚风轻轻吹过,带着收获后的一丝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