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我的山洞里就多了个人。
慧萍姑话很少,大多数时候就靠着洞壁坐着,眼神空茫地望着跳动的火苗,或者洞外的那一小片天。她的肚子已经能看出明显的弧度,但她整个人却瘦得厉害,像所有营养都被那个小生命吸走了,却没给她留下半分活力。
她白天几乎不出洞,只有等到天完全黑透,我才陪着她到洞口附近稍微透透气。她变得异常警觉,一点声响都会吓得一哆嗦,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我们一起做饭。我把粮食省着吃,偶尔卖山货换点钱,会买块豆腐或者割一小条肉,想着法儿给她补充点营养。她开始不肯吃,总说“你们正长身体,你们吃”。我就硬塞给她,说:“你不吃,肚里的娃也要吃。”她这才默默接过。
晚上,我们三个挤在草铺上。小九睡得快,呼呼的。我和慧萍姑常常都醒着。洞里安静,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有时,她会突然在黑暗中低声抽泣,肩膀一耸一耸的,又拼命压抑着,怕吵醒我们。我不晓得怎么安慰,就只能假装睡着,一动不动。
有时候,她情绪稍微好点,会断断续续跟我说点话。不是说技术员家的暴行,就是说她后悔,不该贪图那点“城里人”的条件,不该不听劝。她说,现在最后悔的,是肚里这个娃,生下来就没爹,以后要被人指指点点。
我说:“没那样的爹,比有强。指指点点怕啥,我从小被指点到大的,不也活得好好的?只要自己立得住,啥都不怕。”
她听了,会沉默很久,然后轻轻“嗯”一声。
她爹妈每隔几天,会趁夜偷偷送点吃的用的来。每次来,看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真心的感激和……惭愧。她妈有一次拉着我的手,眼泪婆娑:“平萍,你比很多大人都强……婶子以前,对不住你……”
我心里其实没啥波动。帮慧萍姑,是因为她可怜,是因为我看不过眼,又不是图他们一句“对不起”。他们看得起我看不起我,我唐平萍的日子照样过。不过,他们态度的转变,倒让我觉得,这世上的人心,也不全是又冷又硬的石头。
山洞里的日子,因为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孕妇,似乎更艰难了。粮食消耗得快,地方也更挤仄。但奇怪的是,我心里反而比之前更踏实了点。好像照顾慧萍姑和她肚里的孩子,成了我除了照顾小九、读书认字之外,另一件必须做、而且能做好的事情。
看着火光照着慧萍姑依然苍白但似乎稍微安宁了一点的侧脸,我想,这牛日的世道,对女人是不公。但女人和女人之间,或许还能靠着一点点微末的暖意,在这冰冷的山缝里,互相撑着一口气,活下去。
山影重重,洞外冷雨淅沥。洞里,火光虽弱,却顽强地亮着,照着三个相依为命的人,和一个即将到来的、不知是福是祸的小生命。
活路难,但只要还能喘气,就得往下活。我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苗噗地窜高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