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低着头，牵着牛，慢吞吞地挪进院坝。
果然，梧桐树下还坐着几个人，大伯、四叔他们还在抽烟闲聊。奶奶正站在堂屋门口，脸黑得像锅底，一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立刻钉在我身上。
“死到哪点去了？！现在才死回来！牛日的，喊你喂个牛，你要喂到月亮晒屁股是不是？皮子又痒了找抽呢？”奶奶的破锣嗓子立刻炸开了，唾沫星子几乎要隔空喷到我脸上。
我心里咚咚打鼓，头垂得更低，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牛……牛跑远了点，找草吃，我追了半天……”
“追牛？追你妈的牛！我看你是野疯了！一身搞得啥子鬼样子？泥里打过滚啊？”奶奶几步冲过来，枯瘦的手指差点戳到我鼻子上，狐疑地上下打量我。
我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生怕她闻到什么味道，或者看到我指甲缝里的血丝，赶紧把双手缩进袖子里，身子往后缩了缩。“摔……摔了一跤，掉泥坑里了……”
“没用的东西！走个路都能摔！吃饭咋没见你摔碗？”奶奶又骂了几句，但似乎没发现更可疑的地方，注意力很快转开了，“滚去把牛关好！猪还没喂！潲水在灶房！干不完今晚就别想睡！”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一半。赶紧牵着牛往牛棚走，逃也似的离开她的视线。
背后还能听到大伯嘿嘿的笑声：“妈，你跟个娃儿较啥劲，她还能飞上天不成？”
奶奶哼了一声：“飞？她敢飞老子打断她的腿！看着就来气！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我咬着嘴唇，默默地把牛拴好，又去提潲水喂猪。浑身又累又疼，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心里却有一股火苗在烧。
他们啥都不知道。不知道我今天干了啥，不知道我有多厉害，不知道我藏着多大一个秘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微微颤抖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洗不掉的暗红色。
你们瞧不起我，骂我，使唤我。没关系。
我摸着黑，干着活，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唐平萍，你不一样了。你杀过野猪了。你靠自己，能行。
那条黑暗里踩出来的、滴着血的路，好像把我带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