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声点……人家屋里的事,少管……”
“就是看不惯嘛……你看这娃儿,瘦得跟猴一样,比我家那个矮一个头……”
那些议论声像细小的针,扎在我背上。我假装没听见,只顾着埋头打水。一滴滚烫的东西却猝不及防地砸在手背上,我赶紧用袖子擦掉,吸了吸鼻子。
不能哭。不能让人看笑话。
好不容易把两只木桶都装满了水,沉得我根本提不动。我只能用扁担的铁钩勾住桶梁,咬着牙,憋红了脸,一点点蹭着把桶挪到扁担
站起来的那一下,眼前猛地一黑,腿一软,差点连着桶一起栽进井里。幸好旁边那个婶子手快,扶了我一把。
“哎呦,小心点!慢点起!不行就少装点,多跑一趟!”她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担心。
我喘着粗气,站稳了,低声道谢:“谢谢嬢嬢,我……我挑得动。”
不能少装。少装了,回去不够用,奶奶又得骂我偷奸耍滑。多跑一趟?这黑漆漆的路,我再也不想多走一遍了。
我咬着后槽牙,几乎是屏住呼吸,颤颤巍巍地把扁担扛稳了。巨大的重量压下来,肩膀上的骨头像是要瞬间碎裂。我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离开了井边,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一次,扁担更沉了,压得我几乎直不起腰。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涩得疼。
路上没人了,只有我一个人,和这副沉重的担子。黑暗包裹着我,心里那些关于山洞的念想,又被压了下去,只剩下身体上的痛苦和疲惫。
爸妈……他们今年过年会回来吗?会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回来吗?
想到他们,心里有点复杂。有点想,又有点怕。想是因为他们毕竟是爹妈,也许会给我带件新衣服,也许能让我吃顿饱饭。怕是因为……他们回来了,这个家也不会变好。妈妈心直口快,但拗不过奶奶。爸爸闷葫芦一个,只会蹲在一边抽烟。他们都不敢惹奶奶,这个家里的老霸王。
奶奶明明一天到晚病怏怏的,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可骂起人来,那精气神比谁都足,眼神像刀子,能剐掉人一层皮。爷爷更是指望不上,他一天到晚在地里刨食,有时候天黑了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像个闷葫芦,屁都不敢在奶奶面前放一个。
就算爸妈回来,也就是多几个人吃饭,多几个人看奶奶脸色。而我,可能还要多干好多活,伺候他们所有人。
哎……回不回来,好像也好不到哪去。
我喘着粗气,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扁担吱呀作响,像是随时都会断掉。
井水冰冷的寒气,透过木桶和扁担,一点点渗进我的肩膀,冰着我的皮肉,也冰着我的心。
那条通往山洞的自由小路,和这条通往压抑家庭的挑水路,在我心里撕扯着。但我知道,至少今晚,我只能咬着牙,把这一担冰冷的水,挑回那个并不欢迎我的家。
路还长,家还在远处那点昏暗的灯光里。我埋着头,把所有念想和委屈都踩进脚下的泥土里,一步一步,扛着生活给我的重量,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