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大伯母在问小雅还疼不疼。
听见四叔在吹嘘自己今天挑了多少担秧苗。
听见奶奶在抱怨秧苗捆得不够紧。
他们其乐融融,仿佛我和小雅下午经历的那场噩梦,只是我们自己的事,与他们无关。不,甚至小雅已经被接纳进去了,只剩下我,被单独留在那场噩梦和这片冰冷的灶房里。
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掉下来,砸进碗里,和那冰冷的剩饭混在一起。我使劲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为什么?
凭什么?
就因为小雅她妈在这里,而我的爸妈不在吗?
就因为我会顶嘴,而小雅只会哭吗?
是不是我真的那么惹人讨厌?是不是我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如果我爸妈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蹲在灶台口吃猪食一样的冷饭,而他们的兄弟姊妹却在桌上热热闹闹地吃饭,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心疼吗?他们会为我说话吗?
可他们在哪里呢?他们知道他们的女儿正在被这样作践吗?
也许……也许四叔骂得对,我就是个赔钱货,就是个讨饭的命。所以活该被这样对待。
一碗冰冷的剩饭,我吃了很久很久,久到堂屋里的饭局都散了,久到腿都蹲麻了。
最后一口冷饭咽下去,像是吞下了一块冰,从喉咙一直凉到心底。
我慢慢站起来,把碗洗干净放好。堂屋的灯已经灭了,他们都回屋睡了。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冰冷的月光洒在地上。
我一瘸一拐地走回我那间小黑屋,关上门,把自己重重摔在冰冷的床上。
脚上的伤口还在疼。
肚子因为吃了冷饭而隐隐作痛。
但都比不上心里那个巨大的、黑洞一样的窟窿。
外面好像起风了,吹得破窗户纸呼呼作响。
我蜷缩起来,把自己抱得紧紧的。
这个世界又冷又硬,好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