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勘探的炮声还没消停几天,村支书的大喇叭又“刺啦刺啦”地吼上了,这次不是光通知,是叫每家每户出个代表,晚上去村口大队部开会,说是有要紧事商量,关系到家家户户的切身利益。
奶奶一听“切身利益”四个字,耳朵竖得比兔子还直,眼珠子滴溜溜转。吃晚饭的时候,她罕见地没骂人,扒拉完最后一口粥,把碗一推,对爷爷说:“晚上你去!仔细听着点!别光顾着抽你那破烟袋!”
爷爷闷闷地“嗯”了一声。
结果晚上,奶奶自己到底没忍住,揣了把瓜子,也跟着爷爷屁股后头去了。回来的时候,都快半夜了,我早就困得眼皮打架,硬撑着在灶房的小板凳上打盹等他们。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奶奶人还没进来,声音就先飞进来了,又尖又亮,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兴奋劲儿,把那点夜深人静的困意全赶跑了。
“哎呀呀!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她拍着大腿,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也顾不上脏了,“真是泼天的富贵要砸到咱们头上了!”
爷爷跟在后面,脸上也难得有点红光,蹲在一边,掏出烟袋锅,却没点,像是舍不得错过奶奶的话。
“啥富贵?”我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修路!关兴公路!线划出来了!”奶奶唾沫星子横飞,手指头比划着,“要从咱们村后山那一片过!正好!正好要挖到咱家的地!坡上那几块旱地,还有靠近河沟的那一小片林子,都在线上!”
她喘了口气,眼睛亮得吓人:“挖地!国家给钱!补偿款!听见没?给现钱!”
“补偿款?”我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就是挖了你家的地,赔给你钱!”奶奶解释得简单粗暴,“一亩地好几千呢!咱家那几块加起来,得这个数!”她神秘兮兮地伸出几个手指头,具体多少我没看清,但看她那样子,肯定是一笔她想都不敢想的大钱。
这一下,村里可不是活过来那么简单了,简直是炸开了锅!
第二天,整个村子就像一锅烧滚了的开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全是关于“补偿款”的议论。空气里飘的不再是泥土和庄稼味,而是钱的味道,一种能让所有人眼睛发红、呼吸急促的味道。
人心,也跟着这味道变了。
平时见面打招呼问“吃了吗”的乡邻,现在碰头,眼神先往对方家地的方向瞟,说话也带着试探。
“哎,老四,你家那块坎下的水田,没被划进去吧?”
“呵呵,没呢,哪有你家坡上那块肥地运气好。”
笑容底下,藏着看不见的刀。
紧接着,就出事了。
先是村东头唐老五家和隔壁为地界上一棵老槐树吵起来了,那棵树正好在规划线边上,两家都说树是自己的,树下那点地也该是自己的,吵着吵着就动了手,锄头都抡起来了,差点闹出人命。
后来,有人夜里偷偷去挪地界石!把自己家的界石往别人家地里挪一点,哪怕多挪进一尺,到时候量地就能多算一点,就能多分一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