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了？”小丽吓了一跳。
“没…没事…”我躲闪着她的目光，“昨天…昨天摔了一下。”
她们似乎有点怀疑，但也没再多问。我们几个一起往学校走。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村里和学校这一年发生的事，哪个老师调走了，哪个同学家里出了事，谁和谁打架了…我沉默地听着，感觉自己好像离开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很多东西都接不上了。
走到半路，快到学校那个坡着两个小辫子。
是小燕燕！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跳得飞快。小燕燕…我从一年级到二年级唯一的好朋友。我走了以后，她有没有交新朋友？她还记得我吗？
小丽也看到了，大喊一声：“邱小燕！你看谁来了！”
小燕燕回过头，看到我们一群人。她的目光扫过来，落在我脸上，先是愣了一下，盯着我看了好几秒，好像不敢认。
然后，她的眼睛猛地亮了，脸上一下子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扔下手里拎着的一个小布袋，像只小燕子一样飞快地朝我跑过来！
“萍萍！唐平萍！真的是你！”
她一下子冲到我面前，紧紧抱住了我，声音都带了哭腔：“你回来了！你咋才回来啊！我想死你了！”
她抱得很用力，勒得我有点喘不过气，但我一点都不想推开她。我也伸出手，笨拙地抱住她。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好闻的皂角味道，和我身上的霉味、汗味完全不一样。
“小燕燕…”我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喉咙就哽住了，眼泪彻底忍不住，哗啦啦地流下来，滴在她的肩膀上。
“你在外婆家好不好？他们打你没？饿着你没？你咋瘦了这么多？黑了好多…”小燕燕松开我，捧着我的脸，眼圈也红红的，一连串地问着同样的问题。
看着她真诚担心的眼神，我那些憋了一路的委屈和酸楚再也藏不住了。我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不好…一点不好…二舅老骂我…活好多…吃不饱…没学上…我想我外婆…”
我哭得说不下去。小燕燕也跟着掉眼泪，拿出有点旧但干净的手绢给我擦脸：“不哭了不哭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以后咱们又能一起上学了！”
小丽她们在一旁看着，也安静下来，气氛有点沉重。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心萍过来拍拍我们，“马上到学校了，让冉老师看见不好。平萍回来了是高兴事！”
小燕燕拉着我的手，紧紧攥着，好像怕我跑了似的。她把地上那个小布袋捡起来，从里面拿出半个烤红苕，硬塞到我手里：“你肯定没吃早饭吧？快吃，还热乎着呢！”
那红苕烤得焦黄，散发着香甜的热气。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我看着那半块红苕，又看看小燕燕，心里堵得满满当当，说不出话。
“快吃啊！愣着干啥！”小燕燕催促着。
我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那半块红苕。又香又甜，还带着小燕燕的体温。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红苕了。陌生又熟悉的赶紧回来了，
吃着吃着，眼泪又掉下来，混着红苕一起咽下去。
小路尽头，村小那几间灰瓦房的轮廓已经能看见了。黄土操场上空荡荡的，但很快就会被跑来跑去的学生填满。
小燕燕一直拉着我的手没放开。小丽她们走在旁边，也不再叽叽喳喳，偶尔小声说两句话。
我知道，她们可能不完全明白我经历了什么，但她们的关心和欢迎是真的。尤其是小燕燕，她的拥抱和那半块红苕，像一道小小的光，照进了我阴冷的心底。
路还长，奶奶还在家里，肩膀还在疼，晚上的小黑屋和老鼠还在等着我。
但至少这一刻，我握着朋友温暖的手，嘴里吃着香甜的红苕，走向我渴望已久的课堂。
外婆，你看到了吗？我上学了。也有朋友了。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