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到床边，伸手一摸，褥子又冷又潮，还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老鼠。它们在这里安家一年，显然把我当成了入侵者。
天光几乎完全消失了，屋子里黑得吓人。奶奶家那昏黄的电灯光线，一丝也吝啬照不到这边来。这间偏房，当初分家时就没给拉电线。
我站在黑暗中，又冷又饿，又累又怕。肩膀疼得厉害。我想外婆。想外婆那个虽然破旧但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棚屋，想外婆温暖的怀抱，想外婆晚上会点起的微弱油灯。哪怕在那边要受二舅舅的气，但至少…至少外婆不会让我饿着，不会让我睡在这么可怕的黑屋子里。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没有声音。我不敢哭出声，怕被奶奶听见。
过了一会儿，我摸到床边，凭着记忆，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破木箱。里面好像还有我以前留下的几件破衣服。我摸索着，把一件最破旧的棉袄拿出来，裹在身上，稍微挡一点寒气。然后蜷缩着坐在冰冷的床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把自己缩成一团。
肚子饿得咕咕叫。黑暗中，老鼠的活动更加猖獗，甚至敢从我脚边跑过。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听到奶奶在那边屋喊：“小雅！死回来吃饭了！”
然后是堂妹小雅细声细气的应答声和跑步声。她们在温暖的、有灯光的屋子里吃饭了。碗筷碰撞的声音隐约传来。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身体缩得更紧。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靠近。是爷爷。他端着一个粗瓷碗，里面是半碗红苕稀饭，上面搭了一小撮咸菜。他默默地把碗递给我，叹了口气：“趁热吃了吧。你奶就那脾气…别往心里去。”
我接过碗，碗的温度透过冰冷的手掌传来一点点暖意。我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爷爷。”
爷爷没说什么，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我捧着那碗稀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稀饭很稀，红苕也不甜，咸菜齁咸，但这却是我今天吃的第一顿正经饭。吃完后，身上总算有了一丝暖意。
我把碗放在床边，摸索着爬上床，把那件破棉袄盖在身上，蜷缩在光板床上。褥子潮湿冰冷，硌得慌。老鼠还在不停地闹腾。
我睁大眼睛看着无边的黑暗，心里盼着爷爷白天说的话是真的——爸妈寄钱回来了，过两天赶集取了钱，我就能去上学了。冉老师还说随时欢迎我回去。
上学…学校虽然也有欺负我的人，但至少有冉老师温和的目光，有纸和笔，有书本的味道，能暂时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那是我黑暗生活里唯一能想到的一点光亮。
“冉老师…”我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能从中汲取一点点力量。肩膀还在疼，肚子只是半饱，身下的床板冰冷坚硬，老鼠在角落里窸窣作响。
但在无尽的黑暗和寒冷中，因为“上学”这个渺茫的希望，我紧紧闭上了眼睛，努力不去听那些可怕的声音，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