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席面快散了，好多人都吃得东倒西歪，桌上一片狼藉，比狗舔过还干净。男人们酒气熏天，勾肩搭背地说着胡话，女人们开始收拾残局，把自家孩子从桌子底下拽出来。
按照规矩，该新娘子出来敬酒了。李金花被她娘家一个婶子搀扶着，慢慢从里屋走出来。她还盖着盖头，脚步有些迟疑。全院子的人目光都盯在她身上，起哄的，笑的，看的。
二舅舅被人推搡着过去，醉醺醺地，接过旁人递过来的一碗酒，就要往新娘子嘴边凑。周围人一起哄：“喝！喝一个！”
李金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不知哪个促狭鬼，可能是刚才闹事的那伙人里的，突然尖着嗓子喊了一句：“新娘子嫌酒不好呐！是不是嫌婆家穷啊？”
这一声就像冷水滴进热油锅，炸了。二舅舅本就喝多了，脸上挂不住，顿时觉得失了面子，那股子驴脾气“噌”就上来了。他也忘了场合，把酒碗往地上一摔，指着李金花就骂，虽然醉得口齿不清，但那恶狠狠的劲儿谁都听得出来：“给…给你脸了是吧？老子…老子的酒…你敢不喝？！”
李金花盖着红盖头，看不见表情，但整个人都僵住了，微微发抖。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想到会来这一出。刚才还闹哄哄的场面，一下子变得尴尬无比。
外婆气得浑身发抖，脸都青了，冲上去就想拉二舅舅：“你个作死的混账！胡咧咧啥！”
舅妈倒是站在一边，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最后还是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辈看不下去，赶紧上前打圆场，拉的拉，劝的劝，把骂骂咧咧的二舅舅拖开，又把吓呆了的李金花赶紧送回了屋里。
一场喜宴，最后就在这场闹剧和一片狼藉中，潦草地收了场。
客人们嘴上说着“恭喜恭喜”，眼神却各异，带着心照不宣的意味，陆陆续续散了。留下满院的鸡骨头、鱼刺、菜叶子、空酒碗，还有那飘不散的油腻气味和一地的尴尬。
外婆站在院子中央，看着这烂摊子，看着那扇紧闭的新房的门，又看看蹲在墙角哼哼唧唧耍酒疯的二儿子，她那张强撑了一天的脸，终于一点点垮了下来，疲惫和失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夕阳照下来，把那些红喜字照得愈发刺眼，像是在嘲讽着什么。
帮忙的乡亲们默默收拾着，没人说话。只有二舅舅含糊不清的嘟囔声和舅妈偶尔指挥收拾东西的冷淡声音。
我知道，这喜事，办的…真不是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