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时不时停下来,教我认更罕见的草药,告诉我哪些地方容易找到,哪些有毒不能碰。她还在一些野兽可能经过的小径旁,小心翼翼地把那几个捕兽夹布置好,用枯叶细心地伪装起来。
“碰碰运气,”外婆说,“要是能夹到只野兔子或者山鸡,咱幺儿就能开荤了,剩下的还能拿去卖钱!”
越往里走,林子越深,光线越暗,各种奇怪的鸟叫虫鸣此起彼伏。偶尔一声不知名的野兽嚎叫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吓得我汗毛倒竖,赶紧死死抓住外婆的衣角。
外婆却显得很镇定,甚至有点如鱼得水。她指着地上的痕迹告诉我这是野猪拱的,那是獾子打的洞。“婆婆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常跟你大姨婆进山捡菌子、挖野菜,一呆好几天。饿了就下套子抓野物,烤着吃,香得很!渴了就喝山泉水,甜着呢!晚上找个山洞,生一堆火,啥野物都不敢靠近…”
她讲着过去的事,眼睛里闪着光。我听着,心里的害怕渐渐被一种奇妙的冒险感取代了。原来外婆还有这样厉害的一面!
日头渐渐偏西,我们的背篼又满了。外婆看了看天色,说:“今天回不去了。走,婆婆知道前面有个好地方,咱去那过夜。”
她拉着我,七拐八绕,来到一面山崖下。那里果然有个不大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着,里面很干燥,地上铺着厚厚的干枯树叶。
外婆放下背篼,立刻忙碌起来。她先在洞口附近仔细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蛇虫窝,然后捡来许多干树枝,在洞中央清理出一块地方,熟练地用那盒宝贵的火柴生起了一堆火。
火焰噼啪作响,跳跃的光亮瞬间驱散了洞里的黑暗和阴冷,也驱散了我心中最后的恐惧。外婆把窝窝头拿出来,插在树枝上放在火边烤热。烤焦的香味飘出来,勾得我肚子咕咕叫。
我们靠着背篼坐在干树叶上,吃着烤热的窝窝头,喝着竹筒里的水。洞外,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各种夜行动物的声音开始活跃,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悠长的、令人心悸的狼嚎。
但我看着身边跳动的火焰,和火光映照下外婆平静而坚毅的脸,竟然真的不那么害怕了。外婆用砍刀削尖了几根粗树枝,斜插在洞口内侧,说这样能防小动物溜进来。
“睡吧,幺儿。”外婆把我搂进怀里,用她破旧的外衣裹住我,“婆婆守着火,没事。”
我靠在外婆温暖而瘦弱的怀里,听着火堆的噼啪声和洞外的风声林涛,第一次在野外过夜,心里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安稳。
大山是危险的,但它也是慷慨的,是外婆熟悉的“家”。而那个有屋顶的真实的家,有时反而更像一个冰冷的、充满危险的丛林。
在这一刻,这个小小的、生着火的山洞,成了全世界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我知道,只要有外婆在,有这堆火在,深山老林的夜,也没什么可怕。
外婆轻轻哼起了那首不成调的山歌,歌声低沉沙哑,却像最好的安眠曲。我紧紧依偎着她,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