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袖子狠狠抹了把脸,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永宁:“直到吾见到了尔!从第一眼起,吾就知,尔与他们都不一样!尔能带吾出去!跟着尔,吾离开了殷都,来到了周原,吾见到了从来没见过的山川,认识了不同的人,看到了无数新奇的物什,吾甚至……甚至能跟着尔一起做这些救人的大事!”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执拗:“吾信尔!无论发生何事,吾都信尔能挺过去!盐市那次是,易器坊那次是,祈雨那次也是!这次……这次也一定可以!吾不知为何,但吾就是相信!”
永宁怔住了,她从未想过,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给予她如此毫无保留、近乎盲目信任的,竟然会是这个她最初只是顺手约定、一直带在身边的小疾臣。
少年心性,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纯粹而炽热,一旦认定了,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执着。
她看着少年那双哭得红肿、却依旧清澈见底、写满坚定与信赖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酸楚与暖流交织。她轻声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如果……这次真的会死呢?”
小疾臣吸了吸鼻子,表情竟然奇异地平静下来,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坦然:“人固有一死。吾知,跟着贞人做这些事,是有大义的。就算死了,吾也不后悔。吾喜欢呆在贞人身边,喜欢尔让吾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喜欢尔指挥吾东奔西跑……在尔身边,吾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是有用的!没有尔,吾不过是殷都王宫里一粒无人问津的尘埃罢了。”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永宁心中那道坚固的闸门。
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她哭了,为这绝境中的温暖,为这少年赤诚的真心,也为这残酷而荒谬的命运。
哭着哭着,她又忽然笑了起来,带着泪,那笑容复杂难言,有苦涩,有释然,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好……”
她喃喃道,伸手,轻轻拍了拍小疾臣的肩膀:“那就……一起。”
然而,命运的残酷,从不给人丝毫喘息之机。
就在下一刻,牢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链碰撞的声响。牢门被粗暴地打开,几名戴着简陋面巾、眼神冷漠的甲士闯了进来,不由分说,用粗糙的绳索将永宁牢牢捆住。
“奉侯爷令,带贞人前往祭坛!”
为首者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永宁没有挣扎,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满脸惊恐、想要冲上来却被死死拦住的小疾臣。
祭坛?恐怕是火刑柱吧。
她仰起头,任由甲士将她粗暴地拖出牢房。刺眼的阳光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和隐约的哭嚎声更加清晰了。
“哈……”
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从她唇边逸出。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死地,未免来得太快,太彻底了些。
她被推搡着,走向那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天地,走向那未知的、或许是最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