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建筑依旧保持了简洁实用的风格,但规模和气度远非外围民居可比。多是采用“夯土台基+木构架+夯土墙或夹泥竹木墙”的结构,屋顶铺着更厚实的茅草,有些重要建筑甚至开始使用瓦片。房屋格局多呈矩形或“工”字形,注重采光和通风,门前常有宽敞的庭院,用于集会、操练或祭祀。
与殷商宫室喜用饕餮纹、云雷纹等繁复神秘图案装饰不同,周人的建筑装饰更为朴素。木构件上或许有一些简单的几何刻划或红色、黑色漆绘,但绝少看到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狞厉兽面。整体感觉庄重、肃穆,却不失亲切。
最终,车队在一组最大的建筑群前停下。
这里位于岐邑的中心,背靠岐山一处突出的山崖,数座高大的夯土台基错落有致,通过台阶和廊道相连。
这便是西伯侯姬昌的宫室所在。
它依然没有殷商王宫那种令人窒息的宏伟尺度,但布局严谨,错落有致,与背后的山势巧妙地融为一体,自有一股沉稳雄浑的气度。
宫门前有持戈的卫兵肃立,他们身着皮甲,神情剽悍,纪律严明。
早有得到消息的周室官员迎出宫门。
为首的是一位年纪较长、气质沉稳的大夫,他身后跟着一众属官。他们的礼仪周到而克制,不像殷商贵族那样繁文缛节,却也自有一套不容错辨的等级规矩。
姬奭率先下马,与前来迎接的官员见礼,低声交谈了几句。
永宁注意到,那些官员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她和姬己所在的马车,带着谨慎的审视和好奇。
“公主,贞人,到了。”
姬奭处理完公务,走到马车前,微微提高声音:“父侯已在宫内等候,请二位随吾入内。”
侍女掀开车帘,永宁率先下车,然后小心地搀扶下戴着面纱、身着嫁衣的姬己。
经过长途跋涉,即使有小疾臣的暗中调理,姬己的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疲惫,但她的身姿依旧挺得笔直,维持着商王女的尊严。
踏入宫门,内部的光线稍暗。地面是夯实的黄土,打扫得十分干净。廊柱粗壮,未经过多雕饰。墙壁多是素面夯土,有些地方悬挂着兽皮或简单的织物作为装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泥土、木材、草药和淡淡烟火混合的气息,与殷商王宫那种浓郁的香料、酒肉和青铜器气息截然不同。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强大的、内敛的、扎根于土地的实用力量。它不事张扬,却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与殷商那种建立在神权、青铜与血腥征服之上的文明,截然不同的道路与理念。
永宁搀扶着姬己,跟在姬奭身后,行走在这座陌生的宫殿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有好奇,有评估,有敬畏,或许还有……不易察觉的敌意。
她知道,周原的故事,此刻才真正拉开序幕。
而这座看似朴素的岐邑都城,便是这一切的中心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