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更像是一种掌控,一种利用她迫切想知道真相的心理,将她强行纳入他的轨道。
她厌恶这种被逼迫的感觉!
厌恶这种命运似乎被无形大手随意拨弄的失控感!
自从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鬼地方,她就一直在挣扎。从最初凭借现代知识和小聪明试图周旋,到后来发现这个世界的规则与她熟知的一切格格不入,这里表面上王权建立在神权之上,实则暗潮涌动,这里的无论什么事都需要烧灼龟甲请示神明或者蓍草占卜,这里的疾病需要请巫跳舞驱邪!
她所依仗的逻辑、常识、科学观念,在这个充满神秘主义、崇尚鬼神巫卜的世界里,脆弱得不堪一击,像个不合时宜的笑话。
她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巨大而陌生的混沌机器里,每一个齿轮的转动都遵循着她无法理解的规则。她试图反抗,试图用自己的方式理解、适应甚至改变,却一次次被现实无情地打回原形。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困顿、无力。那种被无形力量牵引着、身不由己地向前走,却又拼命想要挣脱、想要找回自己方向的撕裂感,时时刻刻折磨着她。
学占吗?
学吧,又不能如何,大不了是学会一种技能。
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已经逐渐在向这个荒诞的世界规则低头。
她的内心激烈地翻腾着、撕扯着。
她看着男人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深邃眼眸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挣扎。
她张了张嘴,想要再次质问,想要转身离开。可她深知离开也走不出这禁地,深知陆亚还危在旦夕,深知自己体内的“蚀心藤”如同定时炸弹……
当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庭院入口,那片她来时经过的、依旧笼罩在幽暗中的屋脊时,当她想到陆亚倒在石壁下、气息奄奄的惨状时,当心口那被“蚀心藤”缠绕的、若有似无的冰冷抽痛感再次传来时……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抗拒,都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无力地瘪了下去。
现实是冰冷的枷锁。
她挣扎又如何?她不愿又如何?
就跟她才来到这里时一样,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接受占氏的庇护,不得不和占阮做交易、和公子启、商王、姬己做交易……面对着一次又一次的困境,即使她的生命如同沙漏,她也渴望一个真相,一个关于原身的身世、关于原身父母的秘密、关于这蚀心藤的诅咒……所有的一切,她觉得她不能白来一回。
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了。
一丝苦涩的、带着浓浓自嘲的笑意,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穿越者的骄傲?在生存和真相面前,一文不值。
她就像一只落入了蛛网的飞虫,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如此徒劳而可笑。所谓的自由意志,在绝对的力量和冰冷的现实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那股拉扯着她的无形力量,最终还是赢了。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浸透骨髓的疲惫和无力。
“……好。”
一个干涩的、仿佛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音节,打破了庭院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抬起头,迎上男人深邃的目光。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和愤怒,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带着巨大疲惫和残余倔强的平静。
“吾……学。”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巨石上的男人,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之前所有的审视、平静、甚至那丝释然,都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极其深沉的光——像是穿透漫长黑夜终于看到一丝熹微的欣慰,又像是目睹珍爱之物即将踏上荆棘之路的痛楚,更深处,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悲伤。
那悲伤如此沉重,以至于他的唇角再次微微弯起,试图展露一个安抚或鼓励的笑容时,那笑容却显得无比艰涩、无比破碎。
他笑了,眼里,分明似含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