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头也没回,但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像一块砸在地上的冰:“走开。”
勒布朗的脚步顿住了。他很少听到艾琳用这种语气说话,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带着绝对领域感的驱逐。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但也识趣地没有再靠近,只是嘀咕了一句:“行行行,你们女人事儿多……”便招呼着其他人退开了些,虽然目光还时不时好奇地瞟过来。
艾琳没有理会他们。她知道在这些男人眼里,这无非是“女人的麻烦”,是虚弱、不便甚至是晦气的代名词。她不在乎他们的看法,现在最重要的是卡娜。
“躺着别动。”艾琳对卡娜说,然后她站起身,走向那几个被勒布朗赶到一边、却还在探头探脑的男人。她的目光直接落在勒布朗身上,命令简洁明了:“弄点热水来。干净的。”
勒布朗张了张嘴,似乎想抱怨在这鬼地方热水有多难得,但接触到艾琳那双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灰色眼睛,他把话又咽了回去,耸耸肩:“……等着。”
他转身,骂骂咧咧地去找后勤兵或者想办法自己生火加热了。在这个资源匮乏到极点的后方,一点热水也确实算得上是“麻烦”的奢侈品。
等到勒布朗将热水端来,艾琳接过,道了声谢,先装满了半个饭盒,再回到卡娜身边,从自己那个同样破旧、却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背包深处,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几块相对干净、柔软的布,此刻它们成了唯一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她帮助卡娜在帆布的遮掩下,艰难地调整姿势,用浸过热水的布擦拭干净,再将干净柔软的布尽可能妥帖地垫好。过程笨拙而窘迫,卡娜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身体因为疼痛和羞耻而微微发抖。艾琳的动作却始终稳定而耐心,没有一丝不耐或嫌弃,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程序。
“忍一忍,”艾琳低声说,帮她整理好衣物,重新盖好帆布,“刚开始会比较痛,慢慢会好些。”
卡娜蜷缩着,点了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这份在绝境中得到的、无声的理解和照顾。
一切整理完后,艾琳将提前装好热水的饭盒递给卡娜,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下去,希望能稍微缓解一些腹部的痉挛。
随后,艾琳默默地收拾起卡娜换下的、沾了血迹的贴身衣物和她自己那条颜色深暗、但依旧能看出深色污渍的红军裤。她将这些衣物卷起,拿起自己的水壶和一块破布,再次站起身。
“我很快回来。”她对卡娜说,然后便朝着屋子后方、那个他们平时解决个人卫生的、靠近废墟的偏僻角落走去。
那里有一条几乎冻结的细小水流,混杂着污水和冰碴。艾琳蹲在冰冷的石头上,就着刺骨的寒水,开始搓洗那些染血的布料。血迹在冷水中化开,变成淡红色的污迹,然后慢慢消散。
她的手指很快被冻得通红、麻木,但她依旧用力地、一遍遍地揉搓着,直到布料上再也看不出明显的痕迹。这不仅仅是为了清洁,更像是一种仪式,试图洗去这残酷环境中不该出现的、属于正常生命的印记,一种在钢铁和泥土世界里,顽强却显得如此不合时宜的生命力。
当她拿着洗净的衣物回来时,卡娜似乎因为那点热水和艾琳的照顾,稍微放松了一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些许。
艾琳将湿衣物晾在靠近自己背包、通风但不易被注意的地方,然后重新在卡娜身边坐下。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那份帆布也更多地盖在卡娜身上,然后就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靠墙坐着,闭目养神,但身体的姿态明确地表示着——她在这里。
屋外的世界依旧嘈杂混乱,男士兵们的低语、玩笑、等待配给的焦躁,构成了不变的背景音。而在这一角,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卡娜在腹痛和疲惫中,再次迷迷糊糊地睡去。艾琳守在一旁,感受着身边女孩不均匀但确实存在的呼吸。
她知道,这仅仅是无数困境中的一种,与枪炮、泥泞和饥饿相比,它似乎微不足道,但它同样真实,同样折磨人,并且提醒着她们,即使在最非人的环境中,她们的身体依然固执地保留着属于“人”的、最基础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