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奔向大海”的战役,对将军们来说,或许是地图上不断向北延伸的箭头和代表部队的符号。但对我,爱丽丝·韦伯,一个本该在后方车间里摆弄精密齿轮的维修兵来说,它就是脚上磨出的、破了又起、起了又破的水泡,是肩膀上那支李-恩菲尔德步枪越来越沉重的重量,是永远湿冷的袜子,是肚子里对一顿热饭的渴望,是耳朵里永不间断的风声、雨声、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炮声。
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是否在接近大海。方向感已经迷失在无休止的转向和迂回中。我们只是在走,在泥泞中挣扎,偶尔停下来打一仗,然后继续走。为了一个似乎永远也达不到的“侧翼”,为了一个我们永远也追不上,或者永远在追着我们的影子般的敌人。
爸爸妈妈怎么样了?请再次告诉他们我很好,我很安全。至少,我还能写信,还能喝到茶。家里的一切是我在寒冷泥泞中最温暖的念想。告诉我关于家里的一切,任何琐碎的小事都好,炉火旁猫咪的打盹,市场上新鲜的蔬菜价格,任何能让我想起还有一个正常世界存在的事情。
士官又在喊了,雨好像也更大了。我们必须继续移动。上帝保佑我们都能找到干爽的地方睡一觉。
永远爱你的,
疲惫但仍在坚持的姐姐
爱丽丝
又及:我开始怀疑,大海是否真的存在,还是这只是另一个让我们不停奔跑的幻影。
爱丽丝将写好的信纸仔细折好,塞进一个同样潮湿的信封里。她把它和其他几封未寄出的信放在一起,贴身收藏。她不知道这些信何时才能有机会寄出,但书写本身已经成为一种重要的宣泄,一种在疯狂中维持理智的方式。
她费力地站起来,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雨点打在她的钢盔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周围的士兵们也纷纷起身,脸上写满了同样的疲惫和听天由命。没有人抱怨,抱怨需要消耗额外的力气,而我们都已筋疲力尽。
“韦伯!检查一下三号骑士的膝关节轴承!它刚才移动时声音不对!” 士官喊道,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
“是,士官!” 爱丽丝应道,背起她的工具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台高大的蒸汽骑士。它矗立在雨幕中,冰冷的钢铁外壳上水流如注,昔日的威武光泽被泥污覆盖,像一个疲惫的巨人。她爬上滑溜溜的登高梯,打开膝盖部位的检修盖,一股热蒸汽和机油味扑面而来。里面满是泥浆。
她叹了口气,拿出工具开始清理。这就是她的战争:不是辉煌的冲锋,而是在泥泞中维护这些复杂的机器,让它们能在下一场莫名其妙的遭遇战中多坚持一会儿。她一边用刮刀清除污泥,一边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炮声。那是北方,还是东方?她已经分不清了。他们还要跑多久?这场奔向大海的竞赛,终点究竟在哪里?她不知道答案,只知道下一个命令来临之前,她必须让这台钢铁骑士能动起来,好跟上这无休止的、泥泞中的侧翼包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