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断尾之殇(2 / 2)

有一次,他们被迫绕道,穿过一片稀疏的林地时,几乎撞上了一场近距离后卫战的尾声。一个法军步兵连(或许原本是一个营,现在只剩这点人)据守着林间的一片碎石地,正在承受德军一个加强连的猛攻。

毛瑟步枪和勒贝尔步枪的射击声如同爆豆般密集。德军的G08机枪发出冷酷而高效的嘶吼,压制得法军几乎抬不起头。偶尔有法军绝望地投出手榴弹,爆炸声在林中回荡。他们甚至看到了德军步兵在机枪掩护下发起短促冲锋的灰色身影,以及法军士兵挺着刺刀迎上去的惨烈白刃战。

艾琳她们趴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不远处这血腥的一幕。她们能看到子弹打在石头上溅起的火花,能看到中弹者倒下的身影,能听到垂死者的惨叫和双方士兵疯狂的呐喊。

马尔罗中士脸色铁青,他知道他们无能为力。他们自己弹药所剩无几,人数又少,冲上去只是徒增伤亡,甚至可能暴露更多撤退部队的路线。他只能痛苦地命令队伍压低身体,利用地形,小心翼翼地、耻辱地从战场边缘绕过去。

在绕行过程中,他们看到了更令人心碎的一幕:几个法军伤兵挣扎着从战场上爬下来,看到马尔罗中士的队伍,眼中露出祈求的光芒。但他们伤得太重了,根本跟不上队伍的速度。

“中士……带我们走……”一个腹部中弹的士兵虚弱地喊着,肠子从指缝间流出。

马尔罗中士停下脚步,拳头紧握,指甲掐进了掌心。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他猛地扭过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不是他冷血,而是他深知,停下来救助这几个重伤员,很可能让整支队伍被后面追上来的德军咬住,全军覆没。他必须为还活着的人负责。

他们留下了身上最后一点肮脏的绷带和几乎空了的水壶,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身后,是那些伤兵绝望的咒骂和哭泣声,以及越来越近的德军枪声。

这些残酷的后卫战斗,像一道不断流血的伤口,拖缓着德军的步伐,却也吞噬着无数法军士兵的生命。许多担任后卫任务的部队,在达成迟滞使命后,自身也陷入重围,战至最后一人,或被击溃打散,沦为新的溃兵,甚至被俘。

艾琳默默地走着,搀扶着露西尔。她的耳朵里不仅有自己的耳鸣,似乎也永久性地萦绕起了那些后卫战中的枪声、爆炸声和惨叫声。她亲眼看到了那些被遗弃的、注定牺牲的部队的最后一搏,看到了军官们明知是死也必须执行命令的绝望,看到了伤兵被再次遗弃时的彻底崩溃。

战争的面目,在她眼中变得更加狰狞和真实。它不仅仅是冲锋和溃败,更是这种冷酷的、系统性的牺牲——为了所谓的“大局”,无数个体被无情地填入死亡的熔炉。

她们这支小小的队伍,如同惊涛骇浪中侥幸逃出漩涡的一叶扁舟,踩着无数同伴的牺牲,在军官们近乎偏执的催促下,向着默兹河的方向,艰难地、负罪地、挣扎求存地移动着。每一次身后的枪声响起,都像是在催促他们:快一点,再快一点,不要辜负了用生命为他们换取时间的那些人。

默兹河,那条希望之河,似乎也流淌着后方战友的鲜血,变得沉重而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