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阳光持续地洒在身上,带来真实的暖意;随着微风不断吹拂发梢,带来流动的感觉;随着茉莉的甜香固执地钻入鼻腔,唤醒某些沉睡的感官记忆……那种坚冰般的疏离感,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她注意到一只蜜蜂,嗡嗡地围绕着茉莉花丛打转,最终落在一朵花上,毛茸茸的身体沾满了金黄的花粉。她看到一片三角梅的花瓣被风吹落,打着旋儿,飘飘悠悠地坠向楼下。她听到不知谁家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钢琴练习曲,生涩却充满活力。
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像一颗颗小石子,投入她因过度专注而变得如同一潭死水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圈微弱的涟漪。
生命,在以一种她几乎已经遗忘的方式,在她身边喧闹而执着地进行着。
周韵浇完了花,放下喷壶,也走到栏杆边,与她并肩站着,望着远方。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分享着这片阳光与视野。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但与室内那种充满张力的、关乎创造与救赎的沉默不同,这是一种放松的、共享着片刻闲暇的沉默。
林晚闭上眼睛,仰起脸,让阳光完全覆盖在脸上。那暖意穿透皮肤,似乎一直渗入了她冰冷已久的骨骼深处。
她深深地呼吸着,不再是织片前那种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什么的呼吸,而是胸膛充分起伏的、带着植物清香的、自由的呼吸。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感觉世界清晰了一些,也亲近了一些。那片织片,那个“疆域”,依然重要,但它似乎被暂时安置在了一个正确的位置上——它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但不再是全部。
她转过身,对周韵说:“我们进去吧。”
周韵点了点头。
回到客厅,再次看到那片织片时,林晚的心境已然不同。它依旧是她需要面对的课题,但不再是她唯一的宇宙。它存在于这个有着阳光、花草、微风和琴声的、更大的世界之中。
她坐回原位,没有立刻拿起棒针。只是静静地看了那片“疆域”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像抚摸一个熟睡婴儿的脸颊一样,抚摸着那片新生的、粗糙而温暖的肌理。
疆域,需要呼吸。
而她,也需要。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