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针握在手中,冰凉而陌生,带着金属特有的沉甸甸的分量。与之前作为工具使用的剪刀、梭子不同,棒针是纯粹的构建工具,它的存在,只为了从无到有,从线到布。林晚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指尖抵在光滑的针体上,竟有些不知所措。她脑海中虽有百衲的宏大构想,但如何将意念转化为指尖的动作,如何让这第一针落在实处,却成了一片空白。
她模仿着记忆中周韵起针的动作,将那段深色的“骨架材”线段在左手食指上绕了一圈,试图用棒针将其挑起。线却像一条不听话的泥鳅,一次次从针尖滑脱,缠绕在指节上,留下粗糙的触感。挫败感如同细小的冰针,刺探着她刚刚鼓起的勇气。她停下来,看着那段固执的深色线段,它弯曲着,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重建的企图。
周韵没有出声,甚至没有看向她这边。她只是继续着自己手中那复杂的编织,棒针穿梭的节奏稳定而流畅,像一首无声的示范曲。她的存在,她的动作,本身就是一种教学——看,就是这样,绕线,穿入, loop,拉出……动作分解开来,其实并不神秘。
林晚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周韵那流畅的动作在脑海中慢速回放。不是思考,而是感受那种韵律,那种手腕带动指尖的、细微的发力方式。然后,她再次睁开眼,目光落在自己左手的线和右手的针上。
她不再急于求成,而是放慢了所有动作。她用右手拇指和食指稳稳捏住棒针,将其视为自己手臂的延伸。左手小心地控制着线的张力,不再紧绷,也不再过于松弛。她回忆着线被针尖勾住时那微妙的角度和力道。
一次,失败。
两次,线头滑脱。
第三次……
棒针的尖端,终于精准地探入了线圈之下,轻轻一挑,带着那截深色的线,完成了一个极其笨拙、线圈也松紧不一的……起针。
成功了。
尽管它歪歪扭扭,大小不均,甚至看起来随时会散开,但它确实是一个针脚,一个由她亲手、为了构建而非拆解所完成的第一个针脚。
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棒针,从那个不成形的线圈,瞬间传遍她的全身。那不是喜悦,不是成就感,而是一种更原始的、关于“开端”的战栗。仿佛宇宙大爆炸的第一个奇点,微小,却蕴含着创造整个世界的潜能。
她盯着那个深色的、丑陋的、却无比真实的小线圈,看了许久。然后,她尝试着织第二针。动作依旧生涩,但有了第一针的经验,第二针似乎顺利了一点点。线圈依然不匀称,但至少成功地挂在了棒针上。
她就这样,一针,又一针,极其缓慢地,沿着那片空洞的边缘,开始用深色的“骨架材”编织起来。她选择的是一种最简单的平针,每一行都单调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没有花样,没有技巧,只有最基础的、构建布片的动作。
这个过程与之前拆解时的惊心动魄截然不同。它是缓慢的,重复的,甚至有些枯燥的。但林晚却沉浸其中。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感受着线如何被棒针牵引,如何形成新的线圈,如何与之前的线圈相互勾连,形成一片虽然粗糙却在不断生长的、新的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