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结的解剖(1 / 2)

周韵那几乎无法察觉的点头,像一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晚内心那片刚刚经历过微小开凿的领域,漾开了更深远的涟漪。那不是赞许,不是鼓励,更像是一种对既成事实的确认,一种对探索行为本身的默许。这默许,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它悄然撤去了林晚潜意识里最后一道名为“被禁止”的栅栏。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掌中那两段并排的、弯曲的线段,然后又移向织片边缘那个被打开的小小缺口,以及那个被部分解开、露出内部更复杂缠绕结构的小结。一种奇异的、近乎执拗的专注,取代了之前的恐惧与犹豫。仿佛一个偶然发现了古墓入口的考古者,在最初的惊悸过后,强烈的探索欲压倒了一切。

那个被部分解开的小结,不再是一个浑然一体的、令人望而生畏的障碍物。它现在是一个可以被观察、可以被分析、甚至可以被进一步拆解的结构。林晚的指尖,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颤抖(这次并非完全源于恐惧,更夹杂着一种高度集中带来的兴奋),再次探向那个小结。

她不再满足于仅仅抽出一股线。她想看清楚,这个结,究竟是如何形成的。那几股灰色的线,是如何彼此缠绕、挤压,最终凝固成这个代表着她某一段痛苦记忆的、坚硬的节点。

她的动作变得更加耐心,也更加大胆。她用左手的手指轻轻固定住小结的基部,防止在拆解过程中牵动整个织片,带来不可预料的崩塌。右手的食指指甲,像一枚最精细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探入线条的缝隙,试图将紧紧贴合在一起的线股分离开。

这个过程比单纯抽线要困难得多。线股因为多年的压力和潜在的污渍(是泪水?还是灰尘?)几乎粘合在一起,纤维彼此嵌合,阻力巨大。她的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额头的汗珠汇聚成一小滴,沿着太阳穴滑落。她不得不时常停下来,活动一下僵硬的手指,喘口气,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正在被缓慢“解剖”的结。

周韵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静默。她甚至没有再拿起自己的毛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她的全部存在意义,在此刻就是为林晚这场无声的、惊心动魄的自我手术充当一个稳定的背景板。她的呼吸轻缓,生怕任何一丝多余的气流都会干扰到那指尖与毛线之间脆弱而精密的角力。

时间在极度专注中失去了意义。窗外,阳光逐渐变得明亮灼热,标志着上午的来临,但客厅内的两人仿佛置身于一个独立的时间泡中。

终于,在林晚一次极其巧妙的挑拨下,一股一直被压在核心、颜色略深的线股,从紧密的纠缠中彻底松脱开来!随着这股关键线股的解放,整个小结的结构瞬间变得松散,其余几股线的缠绕关系也清晰可见。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没有立刻去抽这些已经松动的线,而是像欣赏一件刚刚出土的、布满泥土的文物一样,仔细地观察着这个被“打开”的结的内部构造。她看到了线条是如何以一种看似随机、实则遵循着某种错误逻辑的方式相互穿插、打绕;看到了某些地方因为过度用力拉扯而变得纤细、几乎快要断裂;也看到了线股之间夹杂着的、细微的、颜色更深的污渍斑点。

这个结,不再神秘,不再可怕。它只是一个……错误的编织手法,一次失败的操作,被时间固化后的产物。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是颠覆性的。

一直以来,这片织片及其上的无数死结,在她心中都代表着某种不可抗的、宿命般的苦难,是她自身缺陷与外部伤害共同作用下的、无法更改的结果。它们象征着“就是这样了”、“无法改变”、“永远如此”。

但现在,她亲手将一个结打开了。她看到了它内部的机械结构,看到了它形成的“过程”,而非仅仅是它作为“结果”的恐怖表象。

它是由“动作”产生的。错误的,但是具体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