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鼓点,一声声敲击在杨盈的心上。她看着元禄,看着他苍白脸上那熠熠生辉的眼神,看着他谈及死亡时那份令人心折的从容与豪情,再对比自己昨夜因为一点挫折委屈就想要悬梁自尽的懦弱行为,巨大的羞愧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一直觉得自己命运多舛,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可怜的人,可眼前这个少年,明知生命短暂如朝露,却依然选择燃烧自己,照亮他人,努力活出最耀眼的光芒!
“殿下,”元禄的声音将杨盈从巨大的震撼与自惭中拉回,“您知道吗?我特别佩服您!”
杨盈茫然地看着他。
“您想想,”元禄眼中带着真诚的钦佩,“您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本来可以在宫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您却愿意女扮男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出使敌国,去救您的皇兄!这本身就是天底下绝大多数女子,甚至许多男子都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这是何等的气魄!”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灼灼:“就算……我是说万一,万一我们最后没能成功,您真的在安国……以身殉国了。那又怎样?史书上,一定会为您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世的人都会知道,我们梧国,曾经有过一位叫杨盈的公主,不,是礼王!她为了家国,巾帼不让须眉,慷慨赴死!这难道不比老死宫中,默默无闻,要强上千百倍吗?”
“轰轰烈烈地活,即便最终结局是死亡,也要死得其所,让世人记住你的名字!”
元禄最后这句话,如同惊雷,又如同醍醐灌顶,瞬间劈开了杨盈心中所有的迷障与阴霾!
是啊!她之前一直在自怨自艾,觉得自己不幸,觉得自己无能,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可她忘了,她走的这条路,本身就是一条充满荆棘却也无比光荣的道路!她代表的是梧国,肩负的是迎回国君、止戈休战的使命!这条路注定艰难,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正如元禄所说,即便最终失败,即便以身殉国,她也将在青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这远比在深宫中庸碌一生,或者因为一点情伤挫折就懦弱自尽,要有意义得多!
她看着元禄那双清澈而充满力量的眼睛,看着他因伤痛而苍白却依旧坚毅的脸庞,心中那股积郁已久的委屈、绝望和怯懦,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迅速消融。一种全新的、带着沉重却无比坚定的力量,从心底深处缓缓升起。
她缓缓站起身,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虽然眼睛依旧红肿,但眼神已经变得清明而坚定。她对着元禄,郑重地行了一礼,不是公主对臣子的礼,而是发自内心的、最诚挚的感谢。
“元禄,谢谢你。”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带着一种破茧重生后的平静与力量,“我明白了。”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已经完全放亮的天色,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前路那些已知和未知的艰难险阻,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天一亮,我便去见他。以梧国礼王杨盈的身份,镇定地去见那位长庆侯。”
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了虚幻的情爱,不再是因为皇兄的嘱托,甚至不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她是为了那些信任她、保护她的人,为了肩上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更是为了……她自己选择的一条,纵然万死,亦不回头的光荣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