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凌尘的脸上。她缓缓睁开双眼,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还躺在现代公寓的柔软床铺上。然而后脑传来的阵阵抽痛和眼前古色古香的房间陈设,立刻将她拉回现实。
“凌尘...”她轻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起身时,她注意到枕头上沾染了些许血迹——昨夜包扎的伤口仍在渗血。作为医生,她知道必须尽快更换敷料,防止感染。凭着身体的记忆,她熟练地找到药柜,取出需要的药材。
对着铜镜解开绷带时,凌尘不禁再次端详这张陌生的面孔。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五官清秀,眉眼间却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最令她惊讶的是那双眼睛,明明应该是少年的面容,却有着属于成熟女性的深邃眼神。
“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呢?”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段记忆突然涌入脑海——
烛光摇曳的房间里,年轻的母亲抱着一个女婴,满面愁容。祖父凌老爷子坐在主位上,面色凝重。 “若是男孩便罢了,偏偏又是个女儿...”祖父叹息道,“凌家医官世家的名号,难道就要断送在这一代吗?” 父亲跪在地上:“父亲,我与娘子情深意重,不愿纳妾。请父亲成全。” 祖父沉默良久,最终沉重地说:“既然如此,那就对外宣称生了个儿子吧。从此以后,她就是凌尘,是我凌家的孙儿。”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凌尘扶住桌沿,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原来,凌家世代行医,曾出过好几任御医,在当地颇有名望。然而到了她这一代,母亲连续生了六个女儿,她就是第七个孩子。按照家规,若再无男丁,父亲就必须纳妾延续香火。但父母感情甚笃,父亲宁可不延续香支,也不愿辜负妻子。
于是,在祖父的默许下,她从小就被当作男孩抚养。罗裙换成了袍衫,珠花变成了发带,她的人生从开始就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里。
“尘儿,过来。”另一段记忆浮现,祖父慈祥地招手唤她。 年幼的凌尘跑过去,祖父将她抱在膝上,指着桌上的药材:“这是甘草,性平味甘,能调和诸药...” “爷爷,为什么我要学这些?姐姐们都不用学。”小凌尘仰着头问。 祖父轻抚她的头,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因为你是凌家的啊,将来要继承家业的。”
从那天起,她开始了与其他姐妹完全不同的人生。当姐姐们学习女红刺绣时,她在背诵《黄帝内经》;当姐姐们谈论胭脂水粉时,她在辨认百草;当姐姐们准备嫁妆时,她在练习针灸。
记忆中的祖父是个严格的老师,但也是个慈祥的长者。他不仅传授医术,还教她读书写字,甚至请来武师教她一些防身的功夫。“身为医者,时常要出诊行医,有些功夫防身总是好的。”祖父如是说。
然而,最让凌尘印象深刻的是母亲看她的眼神——那是一种混合着愧疚、怜爱和担忧的复杂情绪。母亲总是偷偷地为她准备女孩喜欢的玩意儿,又在她发现前匆忙藏起来。有时深夜,母亲会来到她的房间,轻轻抚摸她的睡颜,低声啜泣。
“娘亲对不起你,让你不能做个正常的女孩...”
随着年龄增长,这个秘密变得越来越沉重。她必须时刻注意言行举止,不能像姐姐们那样肆意欢笑,不能对任何男子表现出兴趣,甚至不能有自己的少女情怀。
十三岁那年,母亲的身体开始每况愈下。凌尘清楚地记得,那是连续为几个重症患者诊治后,母亲突然咳血倒下。
“娘亲这是积劳成疾,加上多次生育损伤了根本。”祖父诊断后,沉重地摇头,“只能慢慢调养,但恐怕...”
父亲日夜守在母亲床前,亲自煎药喂药,但母亲的病情还是日渐沉重。凌尘看着母亲苍白的面容,第一次感到医术的无力——即使能治好那么多病人,却救不了最亲的人。
母亲去世那天下着细雨,她握着凌尘的手,气若游丝:“尘儿...娘亲最放不不下的就是你...这辈子委屈你了...” 那是母亲最后一次叫她“尘儿”,而不是“尘儿”。这个小小的变化,让凌尘瞬间泪如雨下。
母亲的离世对父亲是致命的打击。曾经温文尔雅、医术高超的凌大夫,开始终日借酒消愁。医馆的事务大多落在了年迈的祖父和年轻的凌尘身上。
“振作起来!你还有尘儿要照顾!”祖父多次训斥父亲,但都无济于事。
一年后的同一天,父亲被人发现醉倒在家中酒窖里,再也没有醒来。据说是饮酒过量引发急症,但凌尘知道,父亲是心碎而亡,随母亲去了。
接连的打击让祖父也撑不住了。这位曾经精神矍铄的老医者,在儿子去世后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三个月后,祖父在睡梦中安详离世,临终前拉着凌尘的手:“凌家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将医术传承下去...”